三天前。
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日子。
卤肉摊的锅里堆着一大堆肉,下方的柴木挥舞着火焰,锅中心不断冒着气泡,四周却因为冷凝起了胶质,摊主在努力地叫卖着;洗过衣服的胖妇人将一盆浑浊的水泼下楼,不小心溅到了路过人的身上,引发一顿争吵,胖妇人气极,又倒了一盆脏水下去,掐腰指人愈发叫嚣起来;站在楼顶的落魄中年人正灌着酒,嘴里哀嚎着自己的生平,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想要了结生命,不想脚下一滑直接掉了下去,幸而一把抓住了根竹竿,顿时痛哭着“不想死”,身下却已经湿了一片……
方圆市就像是一个活在垃圾堆的人,纵使被垃圾淹没,也仍在正常喘息着。
只不过较以往来说,方圆市有了些变化,沿岸的一圈巨柱间不知何时有了锁链,彼此间成了一座桥。随着锁链的增加,这座桥不断拓宽,竟成了一条宽敞的大道。
初始时没有人愿意上去尝试这条路,毕竟前段日子因为这通天之柱发生了不少命案,见山境都跟苍蝇一样死的轻易。然而,架不住总有人需要赶路,需要走最近的路,便铤而走险上了头顶的桥。
于是,一个人,两个人,一群人……
当越来越多的人踏上那座桥后,便由衷地感受到了方便,他们再也不用在方圆市里绕来绕去,这不仅大大节约了他们的时间,更极大程度地降低了无处不在的危险。
尝到便捷的甜头后,开始有人自行搭建登上通天之柱的长梯或者锁链,也有人开始在锁链上铺设木板,甚至有人增设柱点,以连接到“天路飞升”上。
“这‘天路飞升’没有什么动静便戛然而止了,没想到偌大的建筑竟成了方圆市的福泽了!”
“本是各为自己,求莫大的机缘,没想到成了造福大家,真是造化弄人啊!”
“也算是积了善德了。”
“呵,在方圆市积累善德有什么用?这个地方可不需要什么善德,那些柱子的主人花了那么大的力气才建起来的东西肯让你们白用?不过说来也奇怪,这些柱子的主人都去哪了……”
七十二根通天之柱连接起来之后便成了方圆市最大的亮点,半数的人都在讨论这件事。当然,也不乏真正有见识的人。
“依我之见,这‘天路飞升’之阵还未完全成型。之前所为不过都是假借他人之手来做此事,现在大阵已具备所需条件,所欠缺的唯有东风耳!”
“这等覆盖方圆市之大阵,一旦发动,哼哼!”
“倘若是屠杀之阵,大半方圆市可都在其覆盖之下,到时候通玄境的人也未必能够逃的出去!不知何人有如此大的手笔,又是出于何种目的。”
“此言差矣!若有如此,真当方圆市无人?此处藏着的人物可不是你们这些小虾米见识过的!”
“狂妄自大!真当你是修为臻至天命五境的高人了吗,区区一个见山境而已!”
“不妨试试谁的剑更为锋利!”
“……”
“天路飞升”的初步建成虽然引起了热议,但并没有大幅度地影响到方圆市正常的运行。
? 白一士望着窗外,眉间积聚的愁思越来越重,这几天他一直都没有睡好,眼睛里甚至都有了血丝。这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没有按照规律作息。
? 现实中的事情并非跟书中的事情一样,必定会存在着一种解法,现实中的事往往并不知道有没有解法,光是判断这一点就已经够难了,更不用说在漫无头绪之中寻找一个解法。
? “大人。”徐疾这几天就没有停下来过,他需要准备的事情太多,恨不得一个人分成十份,这样才能解决掉所有的问题。
? “这几日辛苦你了。”白一士有些不忍心地说道。要是这么用徐疾,早晚有一天将这个人给用废。
? “大人,我们两人之间就不要再说什么客套话了。”徐疾笑着说道,好像并没有任何的疲惫感。
? 白一士也笑道:“读书人嘛,总要讲点酸腐的‘礼’。还有什么没有办妥的吗?”
? 徐疾的脸色略微一肃,说道:“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那些所谓的大师,都对即将发生的事情没有什么预感。”
白一士安慰道:“要是真有人能够预料到,天顺二年的时候也就不会是那样的场景了。”
“可若是不能够掌握确切的时间点,那我们这一切都将白费!”徐疾的神情略有激动,他太着急了,而这件事又是重中之重。
“不急,或许他能够感应得到。”
“宁独?”
白一士点了点头。
徐疾却摇头说道:“五天前就已经派人去联系宁独了,一直都没有回信,不能将希望全部都放在他身上。”
白一士目光微沉,徐疾说的也不无道理。按道理说宁独在接到自己的信之后不可能不来,那么就只有一种情况——那就是宁独没有接到信。
“三天后,要是再没有消息就开始吧!” 白一士不知道宁独现在身处何处,只希望对方能够看到他的信,像以往一样及时赶到。
徐疾的神情在脸上凝了一会,他清楚白一士做出这个决定需要多大的勇气跟气魄,这一句话可是决定着数万人的生死。
“是!”徐疾郑重地应下,表示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将贯彻到底。
“关于莲花池的事情呢?”白一士问道。
“不会出什么问题,栽赃嫁祸这样的事情我在行。但我害怕的就是所有事都安排在同一时间必定会出问题,而出问题后我们又没有足够的人去解决。”徐疾最怕的就是发生这样的事情,而这样事情发生的概率极大。
将所有事情都安排在一起,一环扣一环固然巧妙,却没有任何的容错率,也就意味着一旦某个环节出错就是满盘皆输。而去做事的又是形形色色的人,是人就会犯错。白一士想的很好,这个“好”却如同走钢丝的好,唯有走过了钢丝才能叫好,中途掉下来不仅不能叫好,还会丧命。
白一士已经将这些问题思考了无数遍,但他手上并没有足够的人或者力量。 “徐疾,你信命吗?”白一士忽然问起。
“发生则信,未发则不信。”徐疾说道。
白一士一笑,说道:“你,要信命,而我们就是——天命!”
徐疾猛然一怔,他先是震惊,继而是满脸的不可思议,然后才冷静地看着满脸自信的白一士,他实在想象不出天底下还有谁会如此的自信,好像真的存在命运一般。逐渐的,一股无由来的信念从心底扎根、生长,甚至疯狂生长。
这一刻,徐疾开始信命。
——
方圆市的山上要比山下寒几分,不过山上干燥,点上火盆后要比山下舒适上几分。
山下任何的喧嚣传到山上都会消减下来,最终归于安静。倘若有场大雪,山上的建筑完全覆于雪下,便再也看不出人活动的痕迹。
风掠过屋顶的旧瓦片,发出轻微的呜呜声。
“山上果真是个大宝藏!嘿嘿!谁能想到一处废旧的宅院里面竟然是藏着通玄境的尸体,练功走火入魔暴毙了都无人知晓,其生前积累的财富也尽归我的囊中了!尤其是那一颗元气雄浑的丹药,助我突破至见山上境应该不成问题!待我探完此宅后便寻一处荒山,直至突破再来此处寻宝,见山境可期啊!”这位飞贼身形一跃,悄无声息地落在一个角落,向着墙体一贴,竟然半隐在了其中,他应该就是靠着这奇门异术才得以在方圆市山上任意偷盗。
“嘿嘿,此处灰尘如此之多,想必是多年无人来过,瞧上面的元气波动应该是有禁忌法阵,不过这波动不强,破之应不难!”
正在飞贼准备施展破解之法时,他突然觉得周身一紧,想要回身的时候已经来不及。
噗!
一个见山境就此变成一滩血肉。
“小小飞贼也敢入山上行窃,当真不知天高地厚!”房屋中的人冷声说道。
“四哥,不必跟这些小贼置气。方圆市里总有不怕死的人,是杀不完的。”
“不说这事,还是说年关前那批货的事。”屋子里围坐者中为首的人说道。
“还是不够,现在的货光是供应日常的流水就已经很艰难,再挤出一大批优质的货来不是容易的事情。”
“上次那个老不死的离爷害得六哥死了,六哥负责的那条线到现在也没接上,太影响货源了。”其中一人面露恨意地说道。
“再难也要去办,这是定死的事情,谁都不能有理由去变!”
众人略微一沉默,都清楚现在的困境也都清楚身上的压力。
“这样吧,拿出五千万两来,每条线分上几十万两,不要真正的货,只要人!不管大鱼小鱼都捞上来,捞上来再挑!光是慢慢钓鱼,来不及了!”
“这样大规模地‘捞鱼’做会不会引起注意?”
“半数家底拿出来,让想管的人都闭上嘴!”
“半数家底……?”
“没错!”
“好!就这样定了!立马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