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妖塔紧闭的门扉上,青铜锁上风霜遗留的斑驳锈迹已褪去几分,分明是近来开启所至。走近,声声悲鸣入耳,仍是熟识如故。看管的弟子将锁打开,示意他们离开,她一人进入,手中所握,又是一株甘木。
究竟看不出角落里瑟缩的,到底是位豆蔻芳龄的少女,还是一只绯瞳银牙的妖狼。韩辰若走到她身前,喂其服下甘木,令之转身背对,一剑深入骨节,横挑便直剔出一整块乌青的椎骨。此事也当真奇怪,那半妖被剔骨处,不见血肉模糊,眼见间生出一块与常人无异的白骨,肌肤创伤也转瞬愈合。
“看来员丘甘木果真名不虚传。”她轻声自语,再易去所剩十三节妖骨,妙熙便可恢复如常,在不用当作妖物遭受囚禁了。正欲转身出离,忽闻塔外步声凌乱,一片深夜不该的嘈杂。“罪人韩辰若出来!”人声喧闹,透过门隙火光冲天,竟是一派诛罚之势。
为首的不过彭宗罡而已,韩辰若出门时从容不迫,甚是成竹在胸的神态:“彭长老深夜不在无极宫中修行就寝,带着众多弟子前来,可是哪一方妖异有什么动向?有我在此,长老还是回去罢,劳烦了大家,便是我做首仙的失职了。”
彭宗罡命弟子取来照妖镜:“韩辰若,尔还是少作糊涂。妖狼赤月自在山本就不该继续留她这个祸患,你却仗着身为长仙便利,妄图盗取天界神药员丘甘木为她易骨成人。你可知尔此般行径,乃是触犯了天条?”照妖镜折射下月色流金,落在塔中姜妙熙身上,钻心的痛楚使她嘶嚎彻天。
韩辰若以自身挡在姜妙熙前,横眉冷对彭宗罡一干人等:“我非天神,并不知何为天条。我只知道,你们口中的狼妖,本就应该是人,更是我韩辰若唯一的徒弟。况且,戒律长老别忘了,谁才是这昆仑三宫的至尊!”彭宗罡亦不退让分毫:“修道之人,唯以大道是从,何来俗世尊卑一说。不错,论位分我仍可以尊称你一句玄宁真人,但是非赏罚,自有天理昭昭。今日若是定不准我灭了这妖物,恐末辈就要请终南无妄子仙师前来断个是非了。”
无妄子其名,韩辰若早知晓的。谈及仙人,修真之人莫不知晓,南有昆仑清仪,北有终南无妄子,二人并称凡间至高之仙,难以分出个高下。清仪与无妄子相差了七百年岁,虽平生也只曾见过几面,但也不知如何,却成了忘年的至交诤友。向来听闻无妄子脾气古怪,也是清仪那性子,温润雅致,与谁又相处不来?
思虑间,只见一素衣长须老者轻风般行遁而至众人悉皆拜见,彭宗罡揖礼相迎:“承蒙无妄子仙师关照末辈劳烦,但因清仪真人不幸为此二妖妇陷害,殒命玉珠,还望仙师还我昆仑仙派一个公道。”无妄子不语,端详着韩辰若,面色未带喜忧,良久开口:“清仪贤弟勤修六百年余,毁于你一介小女手中,当真惋惜。”
“无妄子仙师神通广大,何必单听凭一面之词?静灵身为额业家后裔,不造作些诳语,又怎可扰乱人心?何必听信。”无妄子慢拈银须,看着韩辰若还当真能言善辩:“小姑娘莫要轻狂,我又何需听别人去说?世人言我天机窥尽是夸口,凡人根骨命数倒着实逃不出我眼中。你与清仪贤弟,着实般配。怕就只怕,你这徒儿,并保不住。”借无妄子之言,彭宗罡直截敕起宝葫芦,妖物只罢收进其中不出半日,皆会化为血水,形魂俱灭。葫芦悬在姜妙熙身前,彭宗罡掐出手诀念诵咒语。
众人不曾想,韩辰若挡在姜妙熙身前,沐在葫芦一片紫光下:“吾徒不幸蒙受的劫难,便由我代为承受。”“不幸蒙受劫难?这话可是意指你师徒二人并无罪过?当真荒唐——无妄子仙师,但凭贫道见解,她韩辰若之所以分明杀害清仪长仙却借胜战之由夺得首仙尊荣,分明就是工于心计、迷惑人心。容我淳罡毛遂自荐,贫道虽不才,却心系苍生。况我全真弟子为数最多遍布天下弘扬教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