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鸢儿歪了歪脖子,笑着道,“我就说不疼喽。”
“啊……”洛叶瞠目结舌。
她昏迷的那段时间,一直有个声音在耳边说些什么,她左耳进右耳出,就算听明白的,转眼就忘个七七八八,倒是有一句十分清楚,“我会帮你……”
所以,前一天她被洗完澡换完衣服时,便以水渍留了话,若当真是有人在暗中照料她,那必然会留意到此处。
鸢儿给她插完针,这才松了口气,她擦擦额头上的汗水,“这毒太难解了,我一时半会儿也没办法,最好,也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了。”
洛叶动了动脖子,笑嘻嘻的感谢道,“这样已经很了不起了,你这手功夫,可比崔大夫好太多了,跟谁学的?”
“梭罗曼啊。”小丫头把针一根根的□□,“我跟桃花以前都待在蒙古,不过,她那些都是害人的东西,我也是研究了很久,才研究出这套以毒攻毒的手法。”
“哦……”洛叶心里感叹了一声,“怪不得。”
“你有办法弄到酒吗?”洛叶开口问,“只要有酒,我便能自己想办法溜出去。”
小丫头拔针的手一停,似有些为难,“我们进出这个房间,也是要接受盘查的,赵闵禁止你喝酒,我们就连醉蟹醉虾都带不进来。”
见洛叶有些失望,鸢儿歪着头又道,“不过我会想想办法的。”
“嗯,多谢了,等等……”
就在鸢儿要拔最后一根针时,洛叶却出声阻止了她,“你刚刚是要折磨我,如果一开门,我无伤无损,你就要被怀疑了。”
“那……”鸢儿也愣了一下,“你不怕受伤吗?”
“伤一个人,总比死两个人要强,”洛叶微笑,她闭上眼睛道,“下手吧,别留情。”
话音一落,鸢儿便将针往下一压,洛叶闷哼了一声,大片的血点自针下漫延开来,紫黑相间,有两个巴掌大。
“好了,我看她也能老实一段时间了。”
鸢儿边说着,边将门打开。
她拍了拍手,将夹在指尖的银针还压箱底,桃花一张脸吓的苍白,忙冲进来查看洛叶的伤势。
幸好,鸢儿下手知道轻重,这淤血看上去严重,化开也只需两三天,疼自然是疼,却不伤人。
桃花松了一口气,又忍不住嗔怪鸢儿,“你呀,以后莫要这么任性了,公子对洛姑娘上心,要真是坏了她的身子,你我都担待不起。”
“哼,工具罢了。”鸢儿冷冷的站在门口说,“你照看着她,我去烧壶茶。”
桃花无奈的摇了摇头,她的年纪虽比鸢儿稍稍大一点,但鸢儿向来是更有主意的那一个,她总是劝不住这个妹妹,只能在鸢儿做错事时,多担待一些。
“唔……”缩在被子里的洛叶□□一声,桃花赶紧取来湿毛巾,替她揉一揉淤血积压之处。
“洛姑娘……你没事吧?”桃花小心问道,她又倒了杯水过来,扶着洛叶喝下,“我这妹妹是任性,你别同她计较。”
“哦……”洛叶看了看伤处,笑道,“没事没事,也就疼了点,还能忍。”
她侧着头,上下打量了桃花一会儿,又问,“你们两个是怎么跟着赵闵的?还学了这一手好本事。”
桃花喂水的手一僵,似乎有点不自然,她摇了摇头,只说道:“我与鸢儿本不是跟着公子,而是跟着夫人的。”
而后再问,便不说了。
不过,对于洛叶而言,有桃花的这句话就够了,夫人公子,血缘至亲,但中间有天堑般一道鸿沟,寻常人怎么跨的过。
“我想再睡一会儿。”洛叶又躺了下来。
桃花也不再烦她,默默的退了出去。
赵闵给的麻药,四个时辰喂一次,现在还有两个时辰,闹了整夜的大火也让桃花身心俱疲,便也趁这个机会,稍稍眯一会儿。
洛叶等人都走了,微微曲了曲腿。
麻毒根深蒂固,没有解药或者足够长的时间,也难恢复以往的灵巧,更何况没有酒,洛叶连个杯子都握不好。
她眯着眼睛听了一会儿,确定桃花走远了,这才翻身坐了起来。
她没有要逃的意思,这个时候逃,也逃不掉。
洛叶一瘸一拐的走到柜子前,将自己原先那套白衣裳掏出来,她摸摸索索了半天,用牙把衣领咬开,里面装着两颗小如米粒的药。
一颗,是金疮药,完颜有晴那里讨来的,和当初水牢里的用料相似,研碎了洒在身上,据说会有难以辨认的味道,只有拖满亦章那样的鼻子,才闻的出来。
另一颗,是阮老先生给的解毒丹,专门针对华高衡,只要是他的毒,十之八九能化开,但有一样难处,酒是药引,若没有酒,含在嘴里也就是个膈舌头的米粒。
洛叶把解毒丹藏在舌头下,又将碾碎了的药粉往身上撒了撒,衣服重新收拾停当,倒回了床上。
她现在能做的只有这些,剩下的得靠萧子衿来完成了。
而她相信萧子衿。
飞渡寨的那场大火,有眼睛的全看见了,而墨取山离它不远,又对此处十分关注,自然知道的也快。
消息传回的时候,火甚至都还没扑灭。
洛叶想得起千山门的那一遭,萧子衿自然也想的起。
这算是个暗号,一来告诉萧子衿自己还活着,二来告诉他,自己在飞渡寨里还使得上手段。
萧子衿多聪明的人啊,从不会曲解了洛叶的意思,他甚至还知道飞渡寨中,有人相助。
那人说起来,也算是魔教中人。
“报!”
横冲直撞闯起来一个小弟子,看上去有点眼熟,似在临安城的小村庄中常见,他气喘吁吁的道,“洛……洛大侠……”
“洛江流来了?”萧子衿蹙眉,“杀上来的?”
“啊……”小弟子有些震惊的眨眨眼睛,“快到了……伤了不少人。”
“阻他的人受的都是轻伤,揉揉就好,”萧子衿并不想要去见洛江流,反而顺手拔出剑来,用块白布,慢条斯理的擦一擦,“他是为了洛叶的事,要找的人是我,你去山头喊一声,让其他人不要管。”
“是。”
小弟子也不多问,自顾自的退下了。
他去了没多久,洛江流果然一路畅通无阻的杀了进来,在见到萧子衿的那一刻,“锵”然拔剑。
“人呢?”
洛江流若真硬碰硬,以剑搏剑,萧子衿都觉得危险,但说起心情来,他也压抑了很久,两人互不相让的对峙了盏茶时间。
“好啦,洛姑娘还在飞渡寨上关着呢,你两到先怄着气。”
月娘端着盘点心和热茶推了门进来,“非得等人死了,你们才能和和气气的挖坟烧纸么?”
“哼……”洛江流冷冷的收了剑,“什么情况?”
“人还活着,”萧子衿也坐了下来,接过月娘递过来的热茶,“柳叔去墨取城借人了,三天后行动。”
“赵闵会动手脚。”洛江流道,“他不是完颜有晴。”
完颜有晴抓了洛叶,使的都是些台面上的手段,赵闵不一样,他就不是台面上的人。
“我知道。”
萧子衿笑,“静观其变。”
所谓有恃无恐,洛江流看到萧子衿这个样子就明白了,
“你有办法?”
“没有,一切还得靠洛叶自己。”
萧子衿眸色一沉,“龙潭虎穴里,她也能谋生,你要对你这个妹妹,有点信心啊。”
“吱嘎……”推门声。
洛叶从迷迷糊糊的睡梦中惊醒,一睁眼,便看到了锦衣华服的翩翩公子。
仿若隔世。
赵闵穿着初见时的衣服,摇着扇子,没这几日的乖戾,反而显得温柔起来。
“醒了吗?”
洛叶只看了他一眼,又发呆似的瞧着床顶的雕花。
“你烧了一把火,我就忙到了现在。”
赵闵的手沿着洛叶的额头描绘起,一点一点,自眼睛,到鼻子,最后停在了下巴上,“你知道,鸢儿与桃花曾经同梭罗曼学艺吗?”
洛叶紧张的咽了咽口水,隐隐约约有些不好的预感,说不出,却汗毛直立。
“梭罗曼有一手独门的功夫,”赵闵继续道,“能将女子的脸皮整片的割下,易容成她的模样。”
“赵闵……”洛叶的眼神瞬间变了,她极少散发出杀气,然而一旦发怒,活生生如泥沼毒潭,让赵闵也愣了一愣。
“你放心……”赵闵迅速离开床侧,坐到了稍远一点的圆凳上,“我不杀你。”
“嚯,说得好像大发善心一般。”洛叶的杀气收了,尽管逞些口舌之能,“剥了我的面皮,然后将我扔去哪里”
“不敢,不敢。”赵闵连连摇头,“纵使易容成你的模样,以萧子衿和洛江流的敏锐,也会很快识破,我只需要她帮我骗出地图,事成之后,面皮仍然还给你,我可以再和他们做个生意。”
“纵使是梭罗曼,剥下的人面也绝不可能医治如初。”洛叶突然珍惜起自己这张皮来。
到底看了十来年,越看越顺眼,倘若被拿去害人,败坏自己“武功高强”的名声,到时候惊动了师尊,让他老人家下山来,那……
天翻地覆一场恩怨,谁也不用再争了,回家安心种田吧。
“你放心,梭罗曼剥得,都是死人的面皮,活人却不一样。”
赵闵将房门打开,门外并排站着两个小丫头,托着两个黑匣子,一些瓶瓶罐罐,和一壶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