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朝,苏焯难得不与元闵发生龃龉。在事物的处理上也是难得一次的意见统一。
只是这样的难能可贵在元闵这派的钱笠看来,确是不同寻常。苏焯定然不安好心,不若,他为何要放过给穆毓准备后方物资这一大好的机会?
不过现在事已成定局,元闵接了给穆毓准备后方物资一事;若是元闵不会从中做梗,那天下估计离太平也就不远了。
钱笠脑中,总是存放着这样的一个念头:苏焯此举似乎是有意为之。他在等着元闵入坑,好一网打尽。
近些日子事情太多,余波尚未散尽,有太多的事情没有形成一个完整的圈。东拼西凑起来的圆弧,还不足以将所有的事情解释清楚。
钱笠在下了早朝之后,并不与其他大臣走在一起,而是落后一步,独自走在众人身后,等着被皇上叫去了的元闵。
估摸着等了小半个时辰之后,钱笠终于看见元闵从宫门出来。
天上落着小雨,一路将元闵送至宫门口的是穆脩身边的管事太监,同样也是宫里头的太监总管,名唤徐福,所有人都称呼他为福公公。
“怎的不见国舅爷的家仆?”徐福看到空无一物的宫门口,不由得担忧元闵该如何回去的事。
元闵早就看到一旁的钱笠,知道定是他让家仆回去,便随意摆手,道:“这里没你事,回去吧!”
对于太监,宫女,元闵能好言好语相待的,除了太后宫中的近身伺候的几个人之外,整个皇宫之中也就只有徐福有这样的待遇了。
别人可以不知徐福的身份,可他元闵却是不能不知,且他可是一直将徐福当成是自己的人。
元闵虽然让徐福回去,可徐福却没有立即就走,而是等钱笠过来之后,给元闵撑了伞,这才转身往宫内而去。
回到乾安殿,穆脩免不了问一句,“国舅回去了?”
徐福正在给穆脩换茶,他手上的动作不停,只低头回答:“在宫门口遇上钱大人了。”
穆脩只是恩了一声后,再无说话。
宫门外,钱笠将竹骨伞撑在两人中间,两人就这样并肩而行,在外人看来很是常见的一副景象,却交谈着不为人知的密言。
元闵出声问道:“于尘此人可信?”这是钱笠等元闵的原因。
派去于谨老家询查的人还未回来,虽说于尘手中有太子给的信物,但是于尘此人却是有太多的迷点,这让人不得不防。
钱笠依着目前手上掌握的信息来看,很是公正的说道:“人可尽用却不可尽信。”有用得上的地方随便用,但是要让不存人疑虑的信任却是不可能的。
之后钱笠却问元闵,“于谨是作何打算?”于谨是个不可掌控的因素,稍有不慎便会坏了他们的大事。
“似乎是信了阿离还尚存于世,若相帮阿离的话,于谨定然是不会有何话说的。但……”元闵的话,说了一半,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钱笠听了元闵的话后,脑中想的却与元闵想的不同,“先太子?”且不说先太子离世十余年,便当真是死而复生了,那于谨也不会为了先太子做出叛国叛民之事。
这个理由很是牵强,却似乎也就只有这样才能解释清楚。
近日来,有太多的事情在同一时间段发生,若将所有的碎片串联在一起,似乎就围成了一个圈,但总有些地方缺了点什么,使的一个原本该是完整无缺的圆,变得松动残缺。
便是那些残缺的东西,在整个圆圈之内看似可有可无,却让人摸不着头脑。
于尘一事,便是做好的说明。吐谷浑一事,因着他的出面,完成的出奇的顺利。
刚入长安城便闹得沸沸扬扬的太后遇刺一事亦是如此,轻轻松松便拿下了礼部尚书,至今想来,钱笠还是在云里雾里,感觉不可置信。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有些儿戏了。但在当时,却偏偏没有儿戏的想法,反而觉得正该如此,才是最好的结局。
多疑的性子,让元闵在第一时间内做出了对付于尘的手段,“于尘此人着实不简单,若是不能为我用,便杀之。最好没有其他心思,不然此人留不得。”
“需要派人盯着吗?”
“他如今尚在于谨府上,铜墙铁壁一样的地方,盯不上。听闻他过两日要出府独住,你安插些人手进去。”元闵想了想,安插人手这样的事情,很容易就会被发现了,随机又摇头道:“不,不用安插人手。”
“那……”
“听闻他在西市开了一家酒楼,我时常过去坐坐便可。”
“账房先生是从庄大人安排的人。”这等小事自不必元闵吩咐,他们自己就先做好了。
元闵问道:“还有其他吗?”
钱笠想了想,事关皇上颜面,不知道该不该说,“听说皇上昨日在他那里谋了个管事的位置。是东市的粮食铺子。”
元闵忽然冷笑,“敢让皇上给他跑腿,胆子够大。”
于尘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钱笠等元闵那么长时间,自然不会只是说于尘的事情的。“突厥进攻之事,已经传到吐谷浑了,太子那边该如何处理?”
“他想如何?”若非钱笠今日提起,元闵险些就要忘了,吐谷浑那边带兵的是谁了。
“趁着突厥进攻,穆毓抽不开身,点齐兵马从西北进军长安。”
年少轻狂不可怕,可怕的是无勇无谋,元闵知道那元楠孩子是何种心思,却一直无可奈何,“时机未到,按下吧。”
钱笠明白元闵所说的时机未到是什么意思,但是不见得太子就能明白,说到底,太子资质平庸,确实比不上先太子。思及此,钱笠还能说什么?一声“是。”道尽了所有的感叹。
卢府。
卢书白看着仆人将送往清风观的东西原封不动的带回来的时候,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有什么思绪从脑中一闪而过。快到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起的是何念头。
卢书白摇摇头,将脑中的思绪抛却,抬起脚步往国子监而去。
不远处有三人围坐一团,小声的议论着什么,“女子前往祭坛,参与祭天一事,本就坏了礼仪,礼部尚书素来以小心谨慎闻名,何故会出如此之大的差错?”
语气中是道不尽的惋惜,乔屿此人名声在外,国子监许多监生对乔屿却是很推崇,显然这一位也是万千推崇乔屿中的一位。
另一位却道:“你这礼论的却是《周礼》,礼部尚书不过是遵循旧历,何错之有?”
那位遵从周礼的学子又道:“可若按周礼,哪位便也不会有事,既不会有事,何来罢免礼部尚书一说?”
另一位道:“那位若是不去,便是不遵旧历,不敬太.祖,如此一来,礼部尚书的罪过岂不更大?”
“非也,非也,朝中论礼一事,在下看来,不过是那几位之间的斗争。那位遇刺不过是一个开端,管他什么周礼、旧历,怎么以前都没事,偏生今次出事了?”柴景听完两人的理论之后,才慢悠悠的开口。
紧接着柴景又说道:“要在下看来,两位都无错,礼部尚书有此一遭,错在了时机上。”
时机两字如光束般射进卢书白的脑海中,巧,一切都是巧合。这巧合的开端便是太后遇刺一事。太后为何会遇刺,这点恐怕没有人比他曾祖更加清楚了。
想通这一点之后,卢书白突然觉得一切的疑虑就都可以说清了。就连于尘此人身上带给他的疑团也可解释清楚。
“卢博士,你这是去哪?”如果池畅没有记错的话,等下便是卢书白的授课时间吧,他不去授课,怎么还往外走?
卢书白一见是池畅,立马停下疾走的脚步,对着他说道:“池博士,你来得正好,家中仆人来信说,曾祖在观内有些……我得去一趟,授课一事,还请池博士代劳。在下在此谢过了。”
卢书白的谎言很容易便被池畅识破了,这里头一无仆人,二来他刚从祭酒处出来。
但是池畅却没有点破,反正他今日回来也是打算授完一日的课,便离开的,因为今日过后,他便再也不能回到这个地方了。“既然是卢老前辈有事,卢博士自去便可。授课一事,便不用担心了。”
“多谢!”卢书白道完谢后,便匆匆离去。
耗时一个半时辰,卢书白才到达清风观。只是看着紧闭的观门,卢书白却犯了难。
不得已,卢书白再一次上手,敲开了门,来者不是观内的道童,却是卢延身旁的奴仆,“小郎君请回吧!先生说了,谁也不见。”
“老伯……”卢书白的话还未说出口,回应他的便是砰地一下又关上了的朱红色院门。
卢书白年少总有种锲而不舍的精神在,“老伯,你告诉曾祖,我要是见不到他,我就不走了。”卢书白说的声音很大,大到观内的卢延不用奴仆禀告,都听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