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时分,天刚微微亮就有两位公子哥骑马出城,两位公子衣着华贵,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那必然是大富大贵人家的少爷。
两匹骏马疾驰而过,约莫半个时辰后,两人已经出现在城外三里的一处宅院外。
“想当初谁料得到这宅子能被修整成这副模样?早知道的话,那时候我定是要跟端木那家伙好好争上一争的!”骑在马背上望着沐雪园,杨荣长叹了一口气,不无惋惜的说。
话说完,他下意识的扭了扭仍有些酸麻的脖颈。许是动作太大,后腰上的关节竟像是想要应和他一般,发出一串“嘎嘎”的声响。
好累!杨荣背过身,提起衣袖擦掉眼角因哈欠涌出的泪水。今日不当班,本来昨日就计划好了要睡到日上三竿,可表哥穆盛昨日下朝回来后,就拉着一张死人脸,也不知道是哪一个犯了他的忌讳。就因为穆大公子脸色不好,杨荣昨个一宿都没睡个好觉。好不容易睡着,就有下人传话,说是沐雪园飞鸽捎来口信,邀穆盛、杨荣两位公子过府一叙。
这请人的自然就是端木阳。端木那小子半月前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话都没有留下一句就撒丫子跑路,最后竟然连平西王还朝那样的大事都错过了。
这过府一叙是假,打听平西王爷和曹阿瞒才是正经吧!杨荣心中清明,和端木阳认识那么多年,岂会不清楚他心中的小九九。
请我,我就要给你面子去吗?杨少爷也来了佞脾气,本来想着小厮回个条子给端木阳就说“小爷我今日心情不爽,此事改日再议”,可想起表哥昨日回府那副挫败模样,又有些担心他郁结于胸。于是乎,苦命的杨少爷硬是强撑着爬了起来,还从床上揪起了还没有完全清醒的自家表哥。想起穆盛那恨不得揍自己一顿的铁青的脸,杨荣不由的抖了抖。
一路上穆盛都兴致缺缺,杨荣费挖空了心思的没话找话。哎!谁让自己摊上这么个表哥呢?杨荣认命的叹了一口气。
沉默了一路的穆盛像是终于不堪忍受表弟的聒噪,抬起仍有些疲累的眼皮没好气的扫了他一眼,“你是觉得你还有如此的本事设计宅子?还是觉得你在金钱上敌得过端木?”
杨荣被狠狠地呛了一下,憋了好半天才悠悠道,“我也就是说说,又没有偷鸡摸狗的干什么,再者说了,现如今大理寺连人家买什么样的宅子,脑子里想什么都要管了么?”
“那倒不是!”穆盛扭了扭脖子,这次连眼皮都没抬,只微微晃了晃身子,在马背上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道,“只是觉得如果是你的话,想也是白想!”
杨荣的嘴角抽了又抽,是不是自己想多了?如此生龙活虎,哪里像是心灵遭遇重创的模样?感情是自己多虑了……杨荣的视线慢慢调转,视线有意无意的终于定在了穆盛的右脸上。看着杨荣瞅着自己的右脸满含敬畏的吞了口唾沫,穆盛眼前猛然浮起曹阿瞒那张“道貌岸然”的脸。真是该死,自己怎么可以把他看成李小姐?穆盛越想越恼,狠狠瞪了杨荣一眼。眼光似刀,杨荣又吞了口唾沫,讪讪的收回眼光,所幸的是正好有人朝这边快速的跑了过来,杨荣也不至于太尴尬。
“您二位可算是来了,我家少爷已经等着了!”温杰喘着粗气说,一边下意识的往穆盛的脸上瞄。
杨荣翻身下马,将手中的缰绳递给温杰,打趣道,“久不见端木找我表哥下棋,今日这么急,曹不是相中了哪家的姑娘,找我们来参谋?”
“若真像您说的那可感情好,真有了少奶奶,我也能轻松几分!”温杰满腹怨念的说。
杨荣被他那表情逗乐了,“我只道温杰身兼数职,却不曾想,你还要为端木暖床?”
杨荣素来喜欢开玩笑,温杰早已见怪不怪,但关乎贞洁问题哪里能不挣上一争?
“荣公子可千万曹开这等玩笑,耽搁了我的青春年少,风华正茂,浅浅可是要伤心的!”
杨荣闻言,哈哈大笑,随手从腰间掏出块木牌丢进温杰怀里,“荣宝斋最近出了一款胭脂,我估摸着浅浅必定喜欢!”
荣宝斋是杨家的产业,专门倒置包括胭脂、水粉在内的一系列的女子用品,产品质量好,深受上京女眷们的喜爱。尤其每次产品出新,即便是上京之中有钱有势的夫人、小姐也未必买得到。倒不是东西贵到上京的小姐、夫人们用不起,只是产品限量,且售卖的三个月前就得预先取号,按号买卖让很多人犯了头疼。不过托杨荣的福,浅浅在胭脂、水粉上从未少过。
温杰接过木牌,看见那个“贵”字后,不由得眉开眼笑,“荣公子家的店,哪里还要这些个东西,不都是您一句话,要多少有多少么?”
“这话你要多对你家少爷说说,上京百姓等着吃他那一口的等的都要怨声载道了!”
“这可不一样!”温杰脑袋摇的像是拨浪鼓,可是又想不到什么反驳的理由,这想要给自己拉帮手的想法刚从脑袋里蹦出来,温杰就又一次“情不自禁”的落在了穆盛的脸上。
之前曹阿瞒那一巴掌确实挺重,不过重归重,这都好几日了肿胀早就已经消退。不过穆盛面皮薄,温杰这么一瞅,他那半张脸又一次火辣辣的烧了起来,活像是被人又生生的掴了一巴掌。
见表哥脸色不好,杨荣急忙扯过马缰塞给温杰,勾着他的脖子就往前走,“不是说你家少爷等着了么?还磨磨蹭蹭的干什么?”
温杰应和着,顺从的往前走,可他这人好奇心重,走开好远后还忍不住回头看了看穆盛……
这俗话说的好,有什么样的下人就有什么样的主子,怎么平日里竟没发现端木那恬淡的外表之下竟也埋藏了一颗好事者不安的内心?杨荣端起茶碗,压重了声音用力的咳嗽了几声,那边那主仆二人才后知后觉,晃了神似的将视线从穆盛的脸上挪开。
“最近我倒是没注意,上京又出现了什么棘手的案子么?”端木阳问。
“棘手的案子?”杨荣想了想,微微摇头,“没有吧!”
端木阳点头,又道,“听说李太尉最近在官场上倒很是活跃。”
可不是么?上月一场诗文品鉴,月初一场以文会友,前几天又是一场“曲觞流水”,这李大人都恨不得在自己脑门上刻上卖女求荣几个字了,能不活跃么?
不过这话不能直说,尤其是在穆盛在场的时候,杨荣小心翼翼的看了表哥一眼,隐晦的说,“约莫是吧!”
“那……”
这次倒是没等端木阳再问出什么问题,穆盛反而自己悠悠的开了口,“若是端木想知道什么,大可以来问我!”
此话一出,端木阳落得个顺杆爬,一脸的“谢谢你体恤我”,便也不再客气,“上京最近没有什么棘手的案子;这李太尉最近没时间搞什么招婿的幺蛾子;我看穆兄这脸,难不成又被曹阿瞒掴了?”
这话问的直接,杨荣闻言完全傻了眼。穆盛大概真是其着了,完全没察觉端木阳揶揄自己,端起茶碗狠狠灌了一口茶水,哐当一声,又将茶碗撇回桌子,咬着牙恶狠狠的吐出两个字,“泼妇!”
啥?泼妇?杨荣几乎被自己一口唾沫呛死,长这么大,还是头一遭见到自家表哥如此的词穷,这么的没有涵养,莫不是这两位昨日又结下了什么新梁子。
穆盛身为大理寺少卿,即便不是学富五车,可也是饱读诗书,平日里教养极好,即便是遭遇李大人家背信弃义,违背诺言,也未曾见他如此失态。如今竟被曹阿瞒气成这幅模样。看着气急败坏的穆盛,端木阳脑海里又回荡起那日一品轩里曹阿瞒的的义正言辞,“天下事哪能都顺了一个人的心?他想做了,小爷我想不想吃还不一定呢!今日,就是他端木阳做好了,双手捧过来,小爷我也不稀罕了!”
嘴角溢出一丝坏笑,端木阳认真道,“若是有机会,我倒是想好好认识认识这位‘泼妇’!”
虽说曹阿瞒先前那一巴掌是有些狠了,可背地里说人坏话却也不怎么地道,杨荣的嘴巴几乎抽到耳根,急忙向端木阳解释道,“哪里是什么泼妇?我表哥气糊涂了,你莫听他乱说!”
回复了端木,又扭头转向自家表哥,“都已经过去的事了,再者说了表哥你喝醉了,谁晓得你干了什么?我觉得那曹先生人还不错,日后见着的机会还多,也不是什么大事情,算了!”
算了?说的倒是轻巧,那么多同僚,半点面子也不留,他穆盛喝醉了,他曹阿瞒也喝醉了么?穆盛愤愤,横了表弟一眼,没搭话。
“其实说真的,我是真的好奇,穆兄是如何和那曹先生结下了梁子,我可是听闻那先生举止风流、气质卓然,现在早已经是街头巷尾,大家茶余饭后的热点谈资!”
“举止风流、风骨卓然?”穆盛冷哼一声,“就他?”
杨荣见表哥如此生硬,不得已只得从中周旋,“那曹先生为人风趣幽默,见识卓然,我与他虽然相交不深,可从他的谈吐看来,确实有大家风范,让人忍不住想要结交!”
谁料穆盛完全不领情,“要论起大家风范还有人敌得过范淹范大学士?结交曹阿瞒?你若是有那个时间倒不如去和范大学士联络下感情,纵观这擎苍国之中,也只有他才真真算得上是具备文豪大家之风的一位!”
若非如此,戴太尉怎么会有意将与自已已有婚约的戴家小姐许配于他,想至此,穆盛脑海中不由回荡起曹阿瞒的话语,也许他说的都对,自己文不成武不就,当真配不上戴家小姐。也或许自己那么讨厌他,不过是因为他说的真话,直戳自己脆弱的内心,让他不得不面对血淋淋的现实。可是这一切哪里该是他一个外人该说的话?
见到穆盛感伤,端木阳料定了他又想起来那戴家小姐,忙吩咐温杰上菜,回身从身后一个木匣里掏出本泛黄的古籍,冲着冲着穆盛晃了晃,“今日有酒有菜,又有我寻来的这本棋谱,还望穆兄不吝赐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