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怕什么越来什么,当天夜里,突降暴雨,肆虐的海风狂吼乱舞,天地仿佛要再度倾塌。
苏阮站立在雀台之上,瞭望者雨幕中的海面,面色严肃而沉静。
这样的场景,和上回出事的时候一模一样!
“上次就是在这里出事?”寒仲从楼梯间走了上来,问道。
“嗯。”苏阮凝望着惊涛骇浪的海面,沉沉的应了一声,眼中泛着忽明忽暗的光芒。
寒仲道:“如果再次遇到它,你打算怎么办?”
“我……”苏阮半句话还未说出口,声音陡然一利,“它来了!”
黑黝黝的海水之中,巨浪突然如同咸鱼一个劲翻滚,难以想象的庞然大物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靠近船只。
那只庞然大物犹如乘风破浪,卷起波澜万丈,洒下一池的银光。
它窜的极快,一眨眼就游到他们的凌波号面前,猛然狠狠一撞——
砰!
沉闷而巨大的声音,伴随着人的惊呼:“……海怪!”
船身剧烈的摇晃中,苏阮紧紧抓着边上的扶手,面不改色的盯着那恶兽。
寒仲搭上她的肩膀,喝道:“它过来了,你还愣着?去底部躲着!”
“不必。这艘船,我经过改良的,不会轻易被它撞碎。”苏阮冷静的矗立着。
设计这艘船,她借鉴了沧澜的经验,也糅合了云岚原始古老的造船之法。上回那艘船,只能倚靠风动力行驶,虽然轻便快捷,但是在海上遇上惊涛骇浪的天气,风力没法作用的时候,船就会变成无头苍蝇乱窜,无法逃离危险。
而她的凌波号,除了借助大量的风力之外,还有依靠人力、水里的浆轮安置在船舱内部,发生这种状况也有办法逃离。只要能尽快逃离这片区域,危险自然迎刃而解。
除了能用最快的速度脱离危险以外,这艘船的工艺她采用先进的榫接结合铁钉钉联的方法。船体的骨架与板之间,船体与上层建筑物之间都都用榫接结合铁钉钉联,比用木钉、竹钉联结要坚固牢靠得多。底部还有铁皮铸成的保护层,绝不会被撞碎。
寒仲冷着脸道:“你又没试过,你怎么确定它一定撞不碎你的凌波号?快下去!”
他不由分说拽着苏阮的胳膊拉下雀室,往船舱里推。苏阮挣不脱他,有点恼怒:“寒仲!”
“做好逃生的准备。”寒仲道,“我去杀了它。”
“什么?”苏阮以为自己听错了。
寒仲没多解释,抽出长剑,迎着雨幕飞了出去。
苏阮这才意识到他是说真的,吓白了脸:“寒仲,别去——”
跟出去几步,耳边轰隆一声巨响,整个世界都天旋地转起来,因为船身的摇晃苏阮失控的而滑了几步,冷不丁便有一只手伸来抓住了她的胳膊。苏阮一回头,对上璃王世子言的脸,微微一愣。当下这关口,言世子也没工夫跟她多解释,不由分说把她往船舱里带,一直到进入密室之中。
苏阮惊愕:“你怎么会知道船里有备用船?”
言世子道:“我自然知道,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公主,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帮忙杀了那头巨鲸。”
苏阮:“巨鲸……”
言世子点点头,转身便走。
苏阮一急,拉住他的手:“小心!”
言世子道:“好。”
又和上次一样,被安排在安全的地方等候结果——
苏阮有些丧气的坐下,似乎自己出门在外,总是被保护的那一个。
船身依旧在剧烈的摇晃,隐隐约约听见嘈杂的声音传来:“大家加把劲!这一关过了好日子就来啦!”
现在能做的,似乎只有祈祷了。为这件事,她已经做出了最大最大的努力,无论结局如何,她都会安然接受。
身边的世界,仍旧在天旋地转。风雨,愈演愈烈,愈下愈大。苏阮静默的坐着,等着最后的结果。
……
一大清早,阳光洒满青龙镇的青石板路,海岸就如潮水般沸腾,镇子里所有的百姓都跑到了海口。
“回来了,他们回来了……”
“去了那么久,不知道有没有找到那个岛?”
“这次没有死人吧?”
“快去通知苏家人!”
……
“收帆。准备上岸。”苏阮站在瞭望台,面色平和的看着岸边熙熙攮攮的人流——总归是露出了些许笑容。
在海上飘了这么久,能再看到活人,能踏上土地,实在是太开心了。
虽然离岸很近,但真正停顿下来,又要把船上的东西都收整,还是要花一番功夫的。
苏阮慢慢悠悠的安排着。她不急着走,她要等人来接呢。
停靠,固定,一大群人围了上来,在船下指指点点的谈论着。
“让开,都让开。”苏修吃力的拨开人流,顺着天梯爬上大船,“阿阮!”
“大哥!”苏阮正和寒仲说话,闻声快步走向苏修。
“苏公子。”寒仲也与苏修抱拳。
“寒仲将军。”苏修客气道,“这一路舍妹一定给你添麻烦了吧。这段时日还请在我府上住下,容我好好款待。”
寒仲道:“不敢当。公主照顾我更多才是。”
苏修笑道:“你们找到那个岛了吗?”
苏阮眨眨眼,狡黠道:“你猜?”
苏修一瞧她得意的小表情就猜到十之八九了,故意道:“海这么大,方向也辨别不清,你想空茫茫的求一座岛,不就是瞎折腾!”
“哥,你怎么这么不相信你妹妹呀。上回我跟云公子抵达的地方,就有盘旋的鹰,是幼鹰!幼鹰不吃鱼。所以,那附近,肯定有一处生长着植物、也有动物的地方,正是因此,我才不死心的再度启程。”苏阮撒娇道。
苏修这才爽朗笑道:“看来是有收获了?哦,对了,那个……他……拿到想要的东西了吗?”
苏阮一思量就明白他说的是谁了,不就是言世子么。她摊手:“不清楚,这一路上我和他说话他爱理不理。不过,我见他回来闷闷不乐,心事重重的样子,恐怕是没有收获。”
苏修道:“他那事本就希望渺茫,失望也不奇怪。倒是你,求到想要的东西了吗?”
苏阮嘻嘻一笑,眼睛都笑的眯了起来:“当然是,满、载、而、归!”
这次出海,确实可用得上满载而归四个字。
那夜狂风暴雨,寒仲和言世子二人斩杀巨鲸,虽然两人都各有损伤,但总归是取得了胜利。
而凌波号利用水里和人力在第一时间逃离那片危险的区域,保住了满船人的性命。
惊心动魄的那一晚之后,他们的船在海上徘徊了三四日,循着鸟类的方向,在偏东南的位置发现了世外的岛屿——不是一座,而是一片群岛。
苏阮登上岛,便为岛上的美景所惊慑。那座不大的岛,却洋溢在生命的气息。岛上四处都是飞禽走兽,鸟语花香,恍如人间仙境一般。巍峨巨大的榕树一颗又一颗的盘根错节,连成一体。随处可见各式各样的药草在地上繁茂的生长着。又有珍惜的异兽在岛上安逸的生活。
来此既是为了采药,苏阮也做了长足的准备。云章说过的治疗偏头痛的药草的模样,还有要敬奉给沧澜圣上的药草,模样她都滚瓜烂熟。许是因为这岛屿隔离人世,“仙气”充沛,岛上的名贵药材数不胜数。苏阮在岛上四处走走看看,很快就发现了需要的药草,而且不是一点点,是一大片。她挖走不少,也挖了不少其他的珍贵药材。
寒仲倒是想在岛上猎一只漂亮的花斑豹子来做豹子皮垫,被苏阮勒令禁止了。不知道为何,她感觉这地方当真像是世外桃源,有种不忍亵渎的高贵之感,若非为了求药,她连手头上的药草都不想挖。
“先回家吧,路上跟我说说你这次出海的事情!”苏修摸了摸她的头。
“好……那个……大哥,阿宸有回来么?”苏阮小心的问道。她这一来一回又是几个月,墨宸早该回来了。
“没消息。爹见他这次去的太久,不放心,遣人去岳家问,岳家人讳莫如深,不愿多提,以‘军机’为由打发我们。我们还派人去邯川打听阿宸的消息,也未曾打探到,只晓得那边的战事还未平息,军队尚未撤离。”苏修简短道,“他也太不像话了,一走这么久……”
苏阮舔了舔嘴唇:“他可能有什么事耽搁了吧……不说这个,孩子们都还好吗?”
几个月没见到宝贝们了,她心里可是想的紧。
苏修道:“秋娘带着,都好着。老大和老二还念着你,老三一准儿已经不记得你了。”
“呸,我是他娘,他敢不记得我?”
几人边说边下楼梯,苏阮和兄长聊天聊得开怀,丝毫没注意到围观的人群里一个小小的身影钻了出来,看见她,眼里似乎都要放出光来,三步并作两步虎窜进她的怀里:“娘!”
“几个月不见,御景湛又长高了……”苏阮先是一愣,旋即开怀大笑,“骨骼也愈发清朗,有个小少年的感觉了。”
“娘,你怎么瘦了。”御景湛抱着苏阮摸摸她的后背,摸到了骨头,心疼道,“你在船上没东西吃吗?”
苏阮低头吧唧在他脸上亲口,笑眯眯道:“我不是饿的,是想阿湛想的瘦了。你怎么来了?这个时辰不是应该去学堂?”
“您回来的事情,学堂里都传遍了,先生特许我们过来看大船。”御景湛越说越委屈,“娘,我好想你,还以为、还以为……”
苏阮道:“傻孩子,娘这不好端端的么,还给你带了礼物。走,回家去,娘亲自给你下厨。”
似乎真的是和她分开太久,苏阮回到家一整天,御景湛都跟个小牛皮糖似的黏在她的左右。
别说阿念,连阿晟都有点认不得她。小孩子,和她分开几个月就面生。不过苏阮把海螺和珍珠贝拿给他玩,他又开心的跟苏阮玩起来,转瞬就熟络起来。最小的阿念,苏阮离开的时候他才刚刚会走路,现在已经能健步如飞了,还会抓着苏阮的衣摆奶声奶气的讨奶喝。
家里的其他人看着苏阮回家也开心极了,秋娘亲自下厨做了一顿接风宴招待她,一家人开开心心的吃了晚饭。
夜里,安顿了三个孩子入眠的苏阮才得空歇了下来,陪孩子一天,简直比坐船在海上漂还累。
“公主,可否到外间一叙。”寒仲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来了。”苏阮马上出了门。
临湖小亭。
“阿宸一去这么久杳无音讯,实在不像他的一贯风格。岳将军也避之不谈,怕是邯川那边出了变数。”寒仲道,“公主,我打算明日就起程去往邯川一趟,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您就在家中休养。”
“你等我几日吧,我跟你一起去。”苏阮道。
“你真的要去?”寒仲皱眉,“你手无缚鸡之力,在海上又颠簸了这么久,理当好好休息……”
“我肯定要去,已经决定了,我不会拖后腿的。”苏阮打断他道,“夫君这么久没回来,我实在放心不下。”
寒仲迟疑,苏阮的安全,他必须要考虑到,这一路过去,还不知那边情况如何,是否有危险。
苏阮自顾道:“我还有后续的事情要处理,完事后和你一起去。”
寒仲:“可是……”
“我明日去问问看军队是否紧缺什么物资,我们也能带上他们急需的东西过去,指不定能给他们解燃眉之急不是。”苏阮已经开始自行谋划出行的准备工作了。
寒仲咽了口口水。军队在邯川盘桓已久,恐怕和物资脱不了干系。带苏阮过去,钱财方面是不用考虑了。
他道:“你要多久?”
“给我两日准备,第三日我与你起程。我这才刚回来又走,孩子们都要恨我了。”苏阮叹了口气。
寒仲道:“好。那这两日你好生准备,我再去拜访岳家,摸清情况。”
苏阮其实也并无太多事要交代,家里这么多人,用不着她事事亲躬,都是吩咐下去便是。
只不过她对孩子心中有愧,想着多留连日陪他们。
除了陪孩子,这两日她还是做了不少事。
她这次出海,收获绝不仅仅是那些药草。她将航运线详详细细的画出,地图交给了父亲,航海手札也一并交给了他。苏良旋即斥巨资将青龙镇的海口和周边的几个大船厂都买了下来,着手开辟海运,以及勘察那一片群岛上的资源加以利用,这片海域,将会发展成苏家的一块基石。
她也没有忘记给她出海灵感的云章。她将云章需要的药材——医治他妹妹的药、给沧澜国君的药,都打包托人送去沧澜,同时修书一份,但愿能解他的燃眉之急。
同时她也在打探邯川的消息。通过苏修的调查得知,邯川的军队因为在当地盘桓已久,非常缺药和军医。苏阮便带了几车的药材,雇佣了十几个大夫随行。
这事情办完,两天很快就过去了。
岳将军不在家中,留守在家的都是女眷们,男丁们全部在外驻守,寒仲扑空,一无所获。
“凳子还没坐热,又要走了。”对于苏阮急匆匆再次出行的决定,苏修颇有微词,他这个妹妹啊,就没安分过。
其妻欧阳氏握着苏阮的手,殷切叮嘱道:“一路小心。”
苏阮道:“我知道。嫂嫂,阿湛正是顽皮的时候,劳烦嫂嫂多留心照顾。”
两个小的还小,最不放心就是这个大儿子了。
“你放心。”欧阳氏小声凑到苏阮耳边,道,“这回把侯爷带回来,可切莫再让他走了。”
“好。”苏阮笑笑,便上了马车。
寒仲道:“起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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