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裕二十三年腊月,襄王顾冽归京,自此,瑾帝顾行与韶安王后三子二女俱皆归京。
腊月二十一,天命红鸾,大吉,江城王顾沛纳侧妃孟氏。”
摄政王府。
顾徊的脸色阴沉的几乎要凝成寒冰,鸿志居内噼里啪啦的脆响几乎未曾断绝,大半的摆设全都化为齑粉。
“多年筹谋,毁于一旦!”
“父王。”顾沛向后退了一步,躲开了一个迎面砸来的雨过天晴色的青花笔洗。
“滚!”顾徊双眸赤红,如同充血一般。
顾凛那个残废固然不足为虑,难登大宝,可是顾决与顾冽这对双生兄弟却是好模好样的。
尤其是顾冽,更是名满四族的云宸顾郎,颇有贤士风度,往来相携者,多有名人高士。此番回京更是带了十二城的人回来。
若是顾决,也就罢了。
顾翎璇捂得严实,顾决本身又不如兄长王弟那般少有才名。
顾决回京前,他们压根就没有得到什么消息,也是顾翎璇想得出,夜半时分遣了内侍挨家传唤朝中大臣,共同到云京城前迎接王驾。
只是此番回京的却是襄王顾冽。
何为襄?
襄者,助也。
协赞有成曰襄;威德服远曰襄。
顾行身为父君,亲自为少子选定封号“襄”,襄助父君,难道不是其意昭昭么?
“派去的人,不是已经选了排名第一的黑刀么?顾冽身边究竟有什么人,能让杀手榜第一的黑刀都折在他手里?”顾徊的声音阴森森的。
顾沛低头道:“千机阁公布的千机榜榜首的确是黑刀,只是黑刀原本位列第二,第一无故失踪四年后,黑刀才成了第一。”
“原本的第一是谁?”
“白砚。”
“白砚?”顾徊安静下来,拧眉思索,“本王记得长曦新提拔起来的一个礼部郎中,似乎也叫白砚?”
顾沛道:“是,礼部侍郎白砚,被顾长曦将他和谢峥、厉遥、祝光贤等人一齐,调到了西南边境上。”
“焱廷的上谷八郡都被打下来了?”
“顾冽启程前,上谷八郡最后的平襄,已经攻陷。焱廷武光王遣帝姊舞阳公主来云宸为质。”
顾徊将手边的笔架放下来,思索片刻:“那个跟随顾冽一齐回来的,身份可查清了?”
顾沛露出古怪神色来:“只知晓他叫萧景,来自十二城,旁的什么都没有查到,就像是凭空蹦出来的一样……不过迎接顾冽时,顾长曦见到他,却是哭的稀里哗啦的。”
“怎么知道是顾翎璇见着他哭的?难道不是为着见了顾冽?”
顾沛道:“顾长曦哭的止不住,萧景在城门前给她擦眼泪,似乎很是熟悉的样子。”
“顾长曦那四年一直在十二城,萧景既然是十二城的人,与她认识也就不甚奇怪了。”顾徊道,“焱廷舞阳公主现在居于何处?”
“因京中质子府年久,是以舞阳公主暂居鸿胪寺。”
顾徊冷笑:“京中空余王府如此多,随便哪一个不能辟出来做质子府?非要送到鸿胪寺?还想要将他奉作国客么?”
顾沛默不作声。
顾徊道:“千机榜榜首白砚,礼部侍郎白砚,有没有查过,是不是同一个人?”
顾沛犹豫道:“查不到。对方背后似乎有一股势力,将白砚的过往粉饰的很好。只是越是完美,越叫人觉得有些诡异。实在是太过凑巧了……”
顾徊冷声道:“不管是不是,去找,能够这样不动声色解决掉千机榜榜首黑刀的人,一定不会是籍籍无名之辈,找到他的对手,重金相酬,一定要除掉顾冽。”
“是。”
顾徊看到顾沛身上:“你纳侧的日子也快到了,一应事宜可准备好了么?”
顾沛恭声道:“有母妃和阿妍操持,想来吾甚差错。”
顾徊道:“你这个侧妃,事前可曾见过?阿妍执掌中馈的手段,本王很放心,至于你母妃,这么多年,若不是靠着你和阿妍,她哪里能这样安稳顺遂的守着正院?”
“母妃性情柔顺,自然不比父王后院其他女子莺莺燕燕,手段百出。”
顾徊瞥他一眼,鼻腔里哼了一声:“慕氏有孕了,阿妍现在忙着你纳侧的事,难免独木难支,就让温氏给阿妍搭把手吧。”
顾沛垂头,恭敬的应了声是,眼中神色却是变了几遍。
“回去吧,好好准备你纳侧的事,虽说是个侧妃,可是孟家家室大概也配得上,你又没有正妃,头一位进门的侧妃,也该上点心。”
“是,孩儿明白。”
“下去吧。”顾徊挥挥手。
顾沛应声退了。
乾极宫偏殿。
顾决,顾冽,顾翎璇,顾翊瑾,连外界盛传“被掌政帝姬囚禁”的顾凛也露了面,兄妹五人外加一个以“家属”自居的萧景,终于齐聚。
“王兄,”顾冽见到坐了轮椅而来的顾凛,快步迎上去,满目喜色,“你的腿可好了吗?昆仑藤有效没有?”
顾凛缓缓笑着,兄弟阔别多年,他心中也是朝思暮念,只是身为长兄,又是云宸的少年将帅,他的心性还是要沉稳许多。
内室里服侍的人尽数退去,凤婴晚卿亲自把守门口,青箢等人则带人将乾极宫四周闲杂人等清的一干二净。
顾凛双手扶着轮椅两侧的扶手,缓缓地、但却坚定地立起身:“我的旧疾,早已大好。昆仑藤奇效,名不虚传。”
在座的众人除却萧景知晓百遇老人的医术高绝,对顾凛的情况胸有成竹之外,也就只有顾翎璇时常悄无声息地溜进定王府,知晓顾凛的伤势。除此之外,其余三人见到顾凛已经可以脱离轮椅自行行走,虽然动作稍有迟滞,但是较之先前半寸也不能挪动的情况来说,实在是意外之喜。
“凛哥哥,你,你已经可以自行走动了!”灵漪险些失声叫出来,顾及着怕外面旁人听见,又忙捂了嘴,睁着一双灵动的眼,犹有泪花闪烁,可爱的不行。
便是顾决与顾冽这两个即将弱冠的青年,也忍不住眼泛泪花,红了眼眶,或是低了头,或是偏过脸去极力掩饰。
顾凛自身亦是语带哽咽,面上却仍是笑着的:“都哭什么呢,我如今好了,你们不高兴?”
“高兴,怎么会不高兴?”顾翎璇又笑又哭,低着头急急地找帕子。
萧景自袖中取了自己的递过去,低声道:“现在怎么这样好哭?”
话音未落,已是止不住低低地笑出来,惹得顾决、灵漪几人都看过来。
顾翎璇抬手一把夺了帕子,又担心自己当着兄妹们拂了萧景脸面,掩了面悄悄打量他。
萧景笑的月朗风清,对一旁顾决几人的目光视若不见,只一心一意地看着面前的小姑娘。
月余未见,她清减了许多。
想来也是,灵漪遭遇投毒,寿宁宫苏太后身体又不是很好,顾决归京,焱廷挑衅,顾冽的安全,三十二州大灾,北地动乱,还有仍不知安分守己的清宁宫宁太妃和如跳梁小丑一般的衡州高氏。
桩桩件件,都足够令人心烦了。
又何谈是这样的事情一股脑的压下来,都落在她一个人的身上。
顾决清咳出声道:“萧少主,大庭广众之下,你是否是表现的太明显了些?”
萧景看过去,顾决一双凤眼示威似的眯起来,萧景却又偏过头去,只看着面前的顾翎璇:“瘦了这样多……”
被萧景这样一句插进来,众人之间先前的忧伤消散的一干二净。灵漪笑眯眯地道:“萧大哥,你走了这几日,阿姐就清减许多,你欣喜不?”
萧景对于灵漪这个顾翎璇唯一的妹妹还是很大方的,声音疏朗又绵绵密密的满是情思:“我宁愿她不要这样清减。”
是他考虑欠妥,负气远走焱京,事后虽然翎璇身边的这一系列事,他也插手许多,到底还是没有让翎璇知道。
这样多的事情尽数压下来,由她一人面对,纵使有他暗地插手,她还是难免觉得孤军奋战,有一种举目四哀的荒凉。
萧景低低叹一声,明明比她年长,却仍是这样不稳重。万幸月墨华也被他调回了东海,否则,后果实在不堪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