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的空地处,篝火静静地燃烧着,火苗偶尔跳跃两下。昏黄而带着些暖意的火光淡淡的渲开,在渐暗的夜色中,照亮这小小的一方天地,给周遭镀上一层暖暖的金黄。
南阿芒沉默的盘腿坐在火堆旁边,拿着块不知道哪里找来的绢布,就着火光擦拭着自己的刀。他很安静,自魏妙之找到牛安安后一直到现在都很安静。拾柴,点火,打水……他默默的做着自己的事,只是偶尔,他会抬头偏转,看一下火堆另一边照顾着牛安安的魏妙之,目光深邃,不知在想些什么。
魏妙之没有察觉到南阿芒的目光,她的全部心思,都扑在了身边躺在地上双目呆滞的牛安安身上。
小丫头的身上很脏,有几块淤青,没有明显的伤痕。然而,这却不能让魏妙之放下悬着的心。小丫头不知怎么的,陷入了自闭状态——这是魏妙之诊断之后发现的。
刚刚在村子里,魏妙之和南阿芒于一处民居前的地室里发现了神志不清的小丫头,在确认小丫头身上没有致命的伤害后,两个人便趁着天还没黑,带着小丫头进了村子后面的小山。毕竟,他们谁也不能保证,屠杀村民的凶手会不会在什么时候返回来!
而这期间,魏妙之无数次的尝试跟小丫头交谈,可对方却没有任何回应。她只是双目涣散的盯着某一个方向,某一个地方,安静的,沉默的。如果不是她还有鼻息,魏妙之都开始怀疑小丫头是不是已经死掉了。
用沾了水的方巾一点一点的擦拭着牛安安身上,□□在外面的皮肤上的灰尘,魏妙之吸吸鼻子,叹了一口气。其实,在她给小丫头诊断完之后,她就猜到了。这孩子,没有疯,还能活着,已经是万幸!联想到村子里的惨状,魏妙之握紧了牛安安的手。
地室在这片大陆上并不常见,可以说,它们是几乎快要消失的存在。作为一个修习治愈术,或者说曾经修习治愈术的玄法修炼者,魏妙之比其他人更要了解这种东西存在的意义。只是今天,原来那种对地室的憎恶渐渐淡化了。原因无他,只为自己身边还活着的牛安安。
百年前,战乱时部分丧心病狂的军方人士用来折磨俘虏,奴隶以及占领地民众的囚室和刑室,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救了她最希望活着的人。不得不说,魏妙之的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感谢的意味,感谢上苍。幸好,这个村子里还有这么一个地方,幸好,屠杀者没有发现这个地方的存在!
“阿芒。”将手中的方巾洗涮干净挂在篝火堆旁支起来的树枝上,魏妙之喊道,她没有回头,因为她还在忙着给牛安安整理因为刚刚的擦洗而有些凌乱的衣服。“我知道,你能看出来那些致命伤的招式。别的不说,我只要求你告诉我,这种招式,属于哪一派。”
话落,她手中的动作停住,人也转过了身子,正对着依旧在擦刀的南阿芒。
南阿芒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点破了魏妙之隐藏起来的意思,“你帮不了她。”不说对方的能力她抵不上,就简单的人数来说,她就已经落了下乘。所以,报仇这种事,她最多只能想想。
魏妙之不说话,只是定定的盯着他,目光坚韧,带着些不得到答案誓不罢休的意味。南阿芒被她盯着,不痛不痒,淡定的收起擦得蹭亮的刀,两腿一收就站了起来。隔着火光,他看着一脸坚毅的魏妙之,开口:“小魏,杀人和报仇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简单。你连自己的事都糊不住,又有什么本事帮这个小丫头报仇?而且,算到底,这个小丫头沦落到这个地步,你,才是最大的罪人。”
这话说的简单,却思细恐极,字字诛心。
“你什么意思?!”魏妙之的身体有些颤抖,她看着说完话就转身准备上树的南阿芒,低吼质问。有什么东西,在她的脑子里翻涌,诉说着某种可能……
南阿芒停下脚步,并不回身,依旧背对着她——只是站着,没有任何回复。周遭再次安静下来,静的只听得到这个时节的昆虫鸟类鸣叫的声音。魏妙之看着走出火光范围的青年男子,身体紧绷,就像一张拉满的弓。
良久,南阿芒淡淡的声音响起,打破诡秘的安静:“没什么,你早点睡。明天早上,我们再赶回村子一趟,看看有没有什么有用的线索。”话落,他几个跳跃,落身在离得较近的大树的粗壮的枝桠上,倚靠着树干,闭上了眼。
地上,魏妙之瘫软了自己绷紧坐直的身子,心里满满的升腾起些许莫名的哀伤。她回头看了一眼依旧睁着眼睛,呆滞着眼神的牛安安,低下头,伸手过去结了个催眠咒印,没有一点抵抗能力的牛安安便闭上了眼睛。魏妙之铺展开备用的毯子,在牛安安的身边平躺下去。她睁着双眼,直直的望着被周围的树枝所圈禁的一小块天空,无意识的数着星星的数目。脑中,却是被南阿芒的话所勾起的一团团乱麻。
天蒙蒙亮的时候,魏妙之就已经醒了。这一夜,她睡得并不安稳。前半夜,因为脑中的那些想法,她根本无法睡去。后半夜,好不容易睡着了,却连着做了一个又一个梦,全部都是噩梦。
坐起身子,下意识的打量着周遭的环境,魏妙之的大脑慢慢清醒。
火堆还在烧着,里面的柴火已经烧的差不多了,只剩个小小的火苗,在清晨的微风里苦苦的挣扎。牛安安依旧躺在昨天她给她安置的那块地方,南阿芒的行李还在,人却不知踪迹。想到那人一直都是我行我素,神出鬼没,魏妙之也就没有多想。她甩甩脑袋,用力的眨了眨眼睛,便起了身。
水壶里,没有水了。逐一检查过几个因为没水而体重减轻的牛皮囊,魏妙之叹了一口气,抬手设置了一个小小的守护阵法在牛安安的周围,写了字条用石头压在南阿芒的行李旁显眼的地方,她捡起地上的几个牛皮囊,大步往村子的方向走。
昨天,在带着小丫头往这里走的时候,她有看到一出村子的小路旁,有一口水井。
火急火燎的回到休息的地方时,魏妙之受到了惊吓。
她走的时候还安安静静的躺在阵法里“睡觉”的牛安安,不见了。手中的牛皮囊掉落在地上,魏妙之疾走过去,不可置信的搜寻着牛安安的身影。
牛安安躺着的那块地面,周围有很茂盛的青草。而她所设下的阵法虽然低级,却有着很强的防御作用。最关键的是,如果有人从外面进行攻击,她作为设阵者在一定的范围内完全可以感受到!水井离这里的距离,正是在这个范围内,而去打水的她,却并没有感受到哪怕一点点的异动。
所以,她明白,牛安安的失踪,不可能是第三者造成的。要么是牛安安醒了自己走出去的,要么就是她恢复意识,翻身的时候翻到了旁边的草丛里。
“安安……安安……”焦急的情绪主导了大脑,魏妙之匍匐着身子,一点一点的在草丛里翻找,这个时候,她完全忘记了自己把后背轻易的暴露在了随时都有危险发生的环境中。
后背,不管是谁,不管能力有多强,没有谁会轻易的把它交付出来,因为一旦你的敌人得到机会,就会毫不留情的从你的后背将你挫伤。
这一点,不管是魏巨侠还是魏妙之的师傅,都强调过。如今,全部被魏妙之,抛之脑后。
“小心!”
“吱~”“啦~”
“啊!”
一切发生的时候,魏妙之没有反应过来,发生过后,也是。
如果硬要形容,也只能用电光火石,眨眼之间来定义。因为,等她转过身的时候,一大早起来就已经不知所踪的南阿芒已经收了招式,安静的抄手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而他的脚边则落着她放在行李里,用来防身的小匕首。她心心念念的小丫头,牛安安,则捂着胸口,一脸怨恨的盯着她所在的方向,姿势怪异的半躺在三米外的大树前,嘴角缓缓的留着殷红的血。
魏妙之咽了咽口水,慢慢的站了起来,嘴唇颤抖,脸上慢慢的染上不可置信的神色。
她不笨,即使没有看到,可是看着现在这副场景,已经大概猜到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三字出口,问的是南阿芒,目光看向的却是已经挣扎着坐起来的牛安安。“刚刚,她想杀的人,是我?”
南阿芒看着她,抿了抿唇,依旧什么都没有说。
魏妙之并不在乎,她捏了捏身侧同样颤抖的手,缓缓地向牛安安走过去。
“安安。”看着小丫头眼中的恨意,魏妙之慢慢的蹲下身子,抬手伸过去,想要替牛安安治疗,却不想被对方躲过。
“别碰我!凶手!”小丫头艰难的往后挪动着自己的身子,她看着魏妙之,满脸的恐惧和恨,对魏妙之的手,避如蛇蝎。“你为什么要救她?!她是坏人!如果不是她,村子里的人不会死!”这话,是对着淡定的站在一边的南阿芒说的。
而南阿芒,却只是挑了挑自己的眉毛,继续无言。
魏妙之微微的偏了偏头,瞄了一眼南阿芒接着转回头看着牛安安,她闭了闭眼,开口:“安安,告诉我,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某种从昨晚听了南阿芒的话之后便一直汹涌在脑海里的念头,某种她拼了命想要掩盖、不想相信的念头,开始慢慢的破茧而出,在脑中点点成形,鲜血淋漓。
牛安安艰难的半坐起身,用袖子抹掉自己嘴角的血,愤恨的看着魏妙之,慢慢的红了双眼。
“一切,全部都是因为你的那件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