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也不知道是怎么,只觉得那天的墨菊格外的好看,那天的白衣公子格外的温暖。傻乎乎的就点了点脑袋,扯着那片白花花的衣角,跟着她的大哥哥住在幽山里一个幽深安然的小木屋里。
如同世外神仙居,让她忘却自己还是置身于俗世里。
浮桑记得,白衣飘飘的公子叫做千羽,她唤他羽哥哥时,他总是会笑得满脸霞色。
羽哥哥从来没有发过火,一直都是那样温柔的模样。
羽哥哥喜欢花,喜欢树,喜欢一切有生命却不会叫唤的东西。
羽哥哥还会做很好闻的香料,若是她想要,羽哥哥会掏尽所有的香料,供她玩耍或是供她浪费。
羽哥哥很奇怪,他永远不会变。当十岁的浮桑变成十五岁的时候,羽哥哥还是五年前的模样,站着如松间竹,坐着如云间鹤。淡淡然然的模样,噙了丝丝缕缕不为外人道的温暖。
那次杜若花开,蔓延了一片清雅入了十五岁浮桑的眼。她折下一朵又一朵,最后挑出最好的那朵放在羽哥哥的乳炉旁,剩下的杜若全被浮桑撒在屋外三里的小溪里。
素色溪流激起碧色水花,那些个杜若像是被铺在水面一般,将那条本就不算宽的溪流用花色连成了岸。
那天风有些急,杜若不一会儿就随着水流而去,流向幽山之外,流向浮桑隔了五年的尘间。
她忽然有些想出去外面看看,转身便跑去羽哥哥身边,正好瞧见羽哥哥对着那满地的败叶发怔,心里一颤。
方才她采杜若的时候实在是太不当心了,把好端端的花草都给踩死了。浮桑耷拉着脑袋,只站在一旁沉默不语。
她实在是被羽哥哥宠坏了,宠到什么都做不好。这样一想着,便有些埋怨自己,眼珠滴溜溜在眼眶转着,咬着嘴巴拧巴着自己的红色衣衫。
“桑儿,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了?”千羽瞧着那些破败的花草,暗暗的叹了口气,方回头便瞧见浮桑站在身后一言不发,瞧着是可怜极了。
浮桑微微摇摇头,怯怯说道:“我不是故意弄坏花草的,真的……”
千羽了然,安抚的笑了笑。帮着浮桑拭去在眼角打转的泪,眸光一扫,瞧见躺在乳炉边开的正好的杜若,惊喜道“那杜若可是桑儿摘的给我的?”
浮桑点点头,看着千羽将那f杜若小心翼翼放在锦帕。忽然问道:“羽哥哥,为什么你一直没有变?”
千羽包着杜若的指尖一颤,眸光不经意流露几分黯淡后又复了原先的神色,很是认真说着:“因为我要陪桑儿很久很久,所以我不能老。”
“陪我多久?”浮桑忽然有些好奇,连忙问道。
“桑儿希望是多久就多久。”
“一辈子!”
千羽愣了愣,后重重点了点头:“一辈子。”
得了千羽允诺的浮桑好像格外开心,全然忘了方才还为踩死了花草而难过的事,蹦着跳着淡出千羽的视线。
远远看着那抹娇俏红艳,耳边不断回响方才浮桑说的话。满满的喜悦盛在心里,化作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甜甜笑意。
一辈子,他多想跟她一辈子。他等了她这么久,也不过是为了能有安安稳稳的一辈子……
一向平稳日子如同沉缓而行的江河,沿着岸的方向往深海而去。汇入深海那刹便失却沉静,卷起滔天万丈巨浪,恰是淡出幽山峡谷的时候。
那天浮桑想要出幽山,千羽虽是不愿,但实在不懂如何拒绝浮桑。便遂了她的意思,陪着她一起出了幽山。
千羽手里有赚钱的法子,出了幽山之后竟没让浮桑受什么罪,反倒是一天到晚都好吃好喝。玩累了往江边走上一走,拐两三个道,路过四五间小院,便能瞧见他们在尘世的家。
院子不是很大,却种着六七棵玉兰树,□□月风稍稍大,将满院玉兰吹得缤纷,十里都能嗅到淡香。
浮桑很欢喜那家,终日站在玉兰树下,亭亭玉立的模样常使千羽想起浮桑还是回雪的时候。一样的人,心境却大不同了。
以前她是别人的妻,他纵是相思再苦也不能伤她幸福。如今她是浮桑,能与他安稳过完一辈子也就圆满了。
这般想着,欢喜更甚。抬脚走到浮桑身边,替她轻轻抚顺了额前散落的发。
忽然门前浩浩荡荡闯过四匹大马,马蹄飞扬起满地尘沙。千羽淡淡看着,仍旧是专心抚直浮桑的发。
而马蹄声却在此时缓了下来,确切的说,缓在他们的门前。
“羽哥哥……”浮桑小声的唤了唤千羽,身子躲在千羽身后,只探出一双墨玉眸子瞧着那匹无端停在他们门前的褐色老马。
老马身上有一抹张扬的红,那红裹着一男子。剑眉横扫,凤眼睥睨着,如同要踏碎这个世间。
浮桑寻常也是欢喜穿红裳的,她也见过许多穿红裳的人。可把红裳穿得如此张狂傲慢的,她从未见过。
正想着看真切些,眼前一只温凉的手覆上她的双眸。浮桑嘟囔了一声羽哥哥,但却没挣扎着拿开千羽的手。
因为羽哥哥永远是为了她好,她知道。
但这次,她的羽哥哥不是怕她受到伤害,而是怕她回忆起不该回忆的过去。
千羽凝视着门外的男子,不敢相信却不得不相信。
他来了,他竟也来了!
当初天界大乱,他虽然是闲游在外,可也是见过他一面的。红裳赤眸,睥睨一切,似乎要将全身的肆意张狂来踏碎繁华。
那是浮桑恋上的男子,金甲……妖王。
金甲妖王看上去不过二十年纪,想必是投胎了罢。虽说是重新投胎了,但那张狂的模样倒是一点未变。
不过所幸的是,他现如今是没有任何记忆的。
千羽这般想着,缓缓松开覆在浮桑眼上的手,淡淡的瞧着门外的金甲妖王。好半响见他还是在门外一动不动,有些莫名其妙了。便走上前去,手扶上门板。当着那金甲妖王的面将门轻轻合上,有些年代的梨木在闭合间发出细微的吱呀声,在这场莫名的安静里格外明显。
千羽关好门后,拍去了手上本来就没有的灰尘,一把拉过在原地发呆的浮桑。
“桑儿,我们去吃点……”
“轰”的一声,将千羽将要说完的话打断。
浮桑身子一颤,扭头看去。只见那门已然破碎,在灰尘浮沉中她看到了一抹红艳,还有那双张狂傲慢的眸子。
刹那间,浮桑感觉浑身被什么击中了一般。那双眸子的神色,像满树满树的花开中,忽然刮起的飓风。浮桑只觉着熟悉,熟悉的心动,熟悉的心伤。
许是她的神情太过明显的表露了她内心的错杂,千羽瞧了她一眼便觉着堕入无底深渊。绝望,无措,仓皇,狼狈。
狼狈得只想逃跑,狼狈得只想把面前的男子抹灭。
浮桑呆怔瞧着那红衣男子,千羽始终瞧着浮桑。两人心思各异,一时沉默。而那一脚踢毁门的男子不屑的扫了扫院子,最终嘴角一撇,说道:“这里归爷了!”
随后宛若无人的踏过一地的碎屑,一把扼住千羽的喉。眯着眸子咧嘴一笑,眸底翻涌所谓邪魅。
“好大胆子,你这家伙可知晓爷是谁?”
浮桑回过神来,小脸吓的苍白。一把抓住那让她莫名熟悉的男子的手,嘴里嚷着:“快放开羽哥哥!放开!”
未等那人性子发作,千羽先一步拿开那扼在他脖上的手,将浮桑护在身后。无悲无喜无波无澜的看着脸色阴沉得要杀人的男子。
“不知道。”千羽瞥了一眼男子腰间的佩玉,又道,“难为你把佩玉戴得如此显眼,我的确是不知晓。”
男子一张俊脸气得发红,一把扯下腰间的佩玉将其扔在地上。
“还不给爷滚出来!”
男子话音一落,那三人便驾着马先后冲入院子,又一齐拔出腰间的佩剑,其中一个看上去头目样子的中年男子将剑锋对着千羽,厉声喝道:“大胆刁民,见到尉迟少主竟不下跪!”
尉迟少主?
浮桑歪着头,从千羽的背后探出清丽缱绻的秋水眸子,直瞅着一脸跋扈的红衣男子。
与此同时那尉迟少主觉察到一道若有若无的目光,眸不耐一扫,恰好对上浮桑探寻似的目光。他无端被那清丽的眸光敛去半分跋扈,片刻回神后却是不屑的哼了一声。
两人细微目光往来被千羽看得一清二楚,终究是不愿由着这般下去,只问那中年男子:“为何要跪。”
“爷是尉迟家独子尉迟晔然。”红衣男子上前走到千羽面前,一字一句说着,“尉迟家代表着什么,别告诉爷你这家伙不知晓。”
千羽听罢,抱臂有些不解的看了尉迟晔然一眼,反问:“难道尉迟的当家没告知你,小人千羽是尉迟家请来的炼香师?”
尉迟晔然闻言,脸色顿时便难看起来,但跋扈语气却是一点都没有收敛:“你是那个炼香师?”
“不错。”
几乎是话落之时,尉迟晔然忽然上前,右掌弯曲成龙爪模样,指甲在阳下闪烁着虚幻的光芒。他嘴角高傲扬起,只要他的手再前进一寸,这炼香师的脸也算是没了。
“羽哥哥!”一旁的浮桑骇了一跳,本想上前拦住那什么尉迟少主,可她又担心只要自己上前一步,羽哥哥就会被那尉迟少主伤了。
她的羽哥哥那么无欲无求的人,那么纯粹如月华的人,怎么会跟那么可怕的人有纠缠。
“爷不想打女的,滚。”尉迟晔然眸光厌恶的瞥了浮桑一眼,指尖渐渐触到千羽的脸,戏谑道,“爷当那炼香师有多大来头,不过是你这般细皮嫩肉的小白脸罢了。”
“方才的小姑娘可是你情人?看着倒是对你在意的很,且让爷试试,没了这张好皮囊的你是不是还能骗到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