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常在祖陌身边,祖陌体内早已渗入浮华之毒,而被抹上入骨毒的桃花簪也在祖陌不时的触碰里一点一滴渗入。两毒相遇互相化解,祖陌体内无毒,又故意远离于她。才在一夜间死去。
他走了,随着沐华。可他留给她的是无边无际的思念,那入骨之毒与浮华之毒同存于她的体内,日夜焚体之苦已不重要,可日夜焚心之苦又该如何熬过……
回雪淡淡笑着,抱着祖陌看着碧蓝如洗的苍穹,忽然就笑了。
原来,你想要我爱而不得,生不如死。原来,你这么爱她这么恨我。
也罢,也罢。
她把祖陌跟沐华埋在一起,其实沐华也不过是剩下几抔黑灰罢了。人不过是如此,一生颠沛也好安稳也好,凄凉也好欢喜也好。最终不过是归于厚土,化作尘埃。
回雪再没回祖府,她不知道千羽会如何,她已经没有心思去考虑更多的事。她只想离开,去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安安静静的过完已经没有念想的余生。
邺北已经是黎楚的天下,曾经的皇室死的死逃的逃,没有半分往日的风光高贵。果真是亡了。
千羽久待不见回雪,着急之下再次用了神力,寻得回雪在一处荒山之中。便遣了他的白鹤,日夜照看回雪。
回雪如今不愿有任何人打扰她,千羽清楚。因为须守香的缘故,回雪身上心上的痛苦全都有七分是他受着。她疼,他也疼。她想要离开,他便安静守着。她不爱,他便等到她爱。
时间无情,用冰冷的步伐漫过岁月。转眼五十载,回雪已是白发苍苍,祖府也破败得不成样子。以前时不时反黎楚的邺北人氏也销声匿迹。一切都在变,一切都在老去。用曾经的骄傲迎来新的事物,最终化为狼狈的残辉。
唯一不变的,只有千羽。他是神,不死不老,最可幸也最可悲。周遭老去,他一如故。花开花落,草枯草荣,在他眼里不过是漫长的反复。唯一值得他欢喜的,便是看着回雪一点点老去。
曾经她匆匆的死去,他匆匆的追随,从来不曾慢待岁月,如今倒也算圆满了。
春去秋来,山间白雪替了夏雨。回雪依然忘却不了祖陌,那个毁她却也成就她的男子。
每每桃花缤纷时节,她总忘不了那一袭黑色衣衫。到底是入骨之毒将她的心束缚了,还是她本就对祖陌情根深种。
回雪并未深究,如今的她早被岁月风霜肆虐,已经不是当年会为了情痴缠成狂的女子。只是在桃花飞舞之时,还是会想起那些过往。
一切一切都想起,为她而死的娘亲,被当做浮华毒引的孩子。她已经全部忆起,但没有半分怨恨祖陌,女人的一生,总有个男子能让她生痴生念生狂。
但回雪唯一没有想起的,是那年玉兰树下,闲云野鹤般的男子。
回雪走在桃花飘零的时节,那时薄云依稀几缕,她就阖目在桃花树下,任着桃花覆满她的眼。悄悄没了气息。
绯色旋,雪出其间。我有所思往黄泉,半生岁月浮生流年,白发换朱颜。此情入骨终究涣,珠泪纠缠。作念。
祖陌啊,若是来生,我一定不要遇见你。爱你已经耗费我太多太多的欢喜,所以我用了一生来悲伤。
对不起,今生我不该爱你。
后来,回雪被千羽带走,好生的埋在桃花树下,他明白回雪一直记挂的是祖陌。至始至终,都是祖陌。
这场纠缠终究是落幕了,他抱起玉琴,乘着白鹤回到在京城的制香坊,想要再瞧一眼他曾经居住的旧地。
邺北虽被灭,但那地方还是那地方,青石小巷仍旧是湿漉漉的的模样,推开那扇已然破旧的木门,瞧见一老妇人在研磨香料,微怔之后便要离去。
身后老妇却开口唤他,沙哑声音里噙着错杂。
“千羽公子?是,是你?”
“你是?”千羽看了她一眼,隐隐约约似乎有些印象,但却实在想不起是谁。
“我是百……没、老身认错人了……”
千羽没有注意到老妇脸上一闪而过的惆怅,只是转身离开,在拐角处乘着白鹤往天上而去。
老妇还在原地怅然,凝视着千羽消失的地方久久不能回神。安静之际,屋内走出一老者,眉宇间颇有贵气。
“百花,方才你同谁在说话?”
老妇倏地回神,低头研磨着沉香屑。
淡淡地吐口气,道:“没有,风大而已。”
千羽,她在最好的年华遇见他,在最好的年华爱上他,在最好的年华看着他去了边荒,在最好的年华没能嫁给他。曾经她是高高在上的邺北百花公主,他是闲云野鹤的炼香师。如今她是安身小屋的平庸老妇,他却还是一如旧日那般的清华无双。
若是她对他还存着一丝痴念,如今也尽数被岁月摧毁。
花的命数,就是在风里娇媚,在风里萧瑟,如此便算,一生无憾。
回雪死后,照例去了黄泉。在黄泉路尽头有条忘川河,忘川河河畔有痴心的魂魄守候千年只为不忘前世可去寻来恋人。
她很少看见魂魄会待在忘川里,但这次她真的见着了,还是她极为熟悉的面孔。
忘川河内,有一黑衣男子,阴鸷的眸,勾勒讥诮的唇,那是祖陌,回雪怎样也不会认错。
孟婆见回雪怔怔地看着忘川内的男子,出言解释。
这人前世是毒师,心狠毒辣但也是可怜的痴情人。
回雪略一想,苦笑道,他可是为他心上人如此的?
孟婆叹了口气,其实这也算是还债罢了。他今生爱上的女子,也曾在忘川内等待他千年。跟你长得一模一样,许是在黄泉路上瞧了你许多次,吸取了你些许魂灵罢。她待了千年换来男子一世怜爱,也算是了了心愿。
回雪听完一怔,抚上自己的脸深思一会旋即笑开。原来是沐华在忘川中吸食了她的魂灵,瞧了她的模样才这般像她。原来沐华待了祖陌千年,原来他们之间早已注定,原来是她自己一厢情愿横在他们之间罢了。
回雪接过孟婆递来的孟婆汤,仰头灌下。走进轮回道里,随着她的投胎,司命的簿子也翻动到了末页,月老的红绳也蔓延开来。
末页一片空白,红线一缕无牵。
终于,不再是上天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