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大分枝,子大分家。
说得简单,可双亲俱在,少有兄弟分出来单过的,尤其是侯府这样的情况,明眼人一瞧就知道里面有猫腻。
因老侯爷身子还硬朗,祖产仍在他名下放着。郑叔茂生母的嫁妆早在云氏过门后便交还给了两兄弟,侯府公中的田产铺子银钱均分四份,给郑济芾的则要差一等。
这和父母过世,兄弟几个闹着分家不同,有郑老侯爷这尊大佛坐在上头,他说怎样就怎样,谁也不敢跳出来指责他不公,连族中耆老也不言不语,权当自己是个摆设,来作个见证走个过场罢了。
府中杂事原就是钱氏管着,中间由云氏接手了一段时间,这会儿也不见老侯爷提拔个嬷嬷一类的角色出来挑头,说不得将来还是要把钱氏放出来的。
从二房以下,都陆陆续续在外头置下了宅子,郑叔茂买下的位置最好,虽不如承平侯府,但也在城北,西边挨着薛家,东边挨着杜老尚书家。据说两家俱以诗书传家,端的门风清正,郑昂说起时,一脸的仰慕。
郑济芾和郑重荫的宅子则都买在了城东,虽然地段不算顶好,但胜在宽敞干净。
唯有大房不疾不徐的,别说宅子,压根连牙人都没找过,看来郑伯荣是存心当钉子户了。
还真别说,大房若是死皮赖脸在侯府住着,郑老侯爷又能怎么样呢,难道抄起笤帚疙瘩呼喝着把人赶出去?那也太难看了。
用午食时,钱氏身边一个大丫鬟袅袅婷婷带着一溜端托盘的小丫鬟而来,在门前立住,道:“老夫人顾惜少爷和姑娘们念书辛苦,特意赏几道菜,给各位小主子补补身子。”
钱氏怎么又出来蹦跶了?说好的抄经念佛、修身养性呢?
阿团一听和钱氏有关,脸就拉了下来。郑月明放下筷子笑道:“还是祖母会疼人,快放下,让我瞧瞧送了什么来。”
都是好菜,凤凰鱼肚、芙蓉鱼骨、凤穿金衣、花雕醉蟹,盘子底浸在热水中温着。前头三样还好说,最后一道醉蟹最是难得。螃蟹是个稀罕东西,各房主子的份例是有数的,轻易吃不到。
阿团咬着牙没发作,默不作声地闷头扒饭,筷子尖绕来绕去,就是不碰钱氏赏的那四道菜,耳边都是郑月明夸捧谢恩的声音,嗡嗡嗡嗡,比苍蝇还烦人。
撤盘漱口净手,刚放下帕子,郑昙主动找了过来,开门见山道:“你要把任先生带走?”
迎着他不满的目光,阿团给他肯定的回答,但纠正道:“不是我要把九爷带走,是九爷要跟我走。”
郑昙不觉得这有什么分别,攥紧了拳头,低声道:“你以为你是谁?什么好的都要占着,不要脸。”说完一扭脸就出去了。
这什么没头没脑的?阿团和他接触不多,当初和郑月明打架时,是郑昙出来说明了真相,一直以为他虽然不爱说话,心里应该有些侠气。可今天这话听着,可真像个别扭的小姑娘啊。
原先仍在家塾里念书,一是有郑叔茂镇着,魑魅魍魉不敢再明目张胆地出来现行,还算安全;二是郑昂年纪还小,虽然上京里不限年龄的书院也有,但郑叔茂打算送他进最好的西山书院,那边须得过了十岁,且通过考试才许进。
既然如今分出去过了,索性也不必去家塾了。
阿团忍不住猜,郑叔茂小时候一定很受宠吧?他对上老侯爷时,总有一种肆无忌惮的任性。
一家之主,多大的威严呢,可从来不见他曲意奉承,也不见他彩衣娱亲。许多事情,例如提分家,连云氏都不敢想的,他却没有丝毫顾忌。
搬家那几天乱糟糟的,不停地有力士进进出出,阿团人小力薄,许多事都半懂不懂,想帮忙也插不进手。云氏干脆把她和郑晏都打发到云府去住几天,这边全收拾好了,再叫他们回来。
趁阿团回来歇午觉,窦妈妈过来请示,哪几个丫鬟带去云府,哪几个跟着搬家。
薛氏早已使人来回,已经在云府收拾出了两座小院,床帐被褥一应备下了新的,那边什么都有,阿团想着,就是空着手去也没问题。便道:“画屏和流萤跟我走,其他人都留下来帮忙吧。”
窦妈妈一听就皱眉:“您是世家嫡女,身边只带两个人,像什么样子?”
阿团不在意地甩手:“最多住一个月就回,用不着浩浩荡荡带一堆人去摆排场,且这边的行李还需要人看着。”
话虽如此,真到了去云府那天,照样拉了满满三大车过去。便是阿团不讲究,肯用薛氏备下的床帐被褥,但换洗衣裳总得带吧,首饰香囊也得带吧,零零碎碎的也收拾了不少。
且郑老侯爷听说了这事,虽没反对,却叫福管家挑了一车礼物并一叠银票,以示孩子还是郑家的,去云府不过是借住,而非寄人篱下。
阿团撇嘴,嫌老侯爷多此一举,窦妈妈却叹阿团不通人情世故,那边再亲厚也不过是外家,住是能白住的吗?那是要陪人情的。还不如拿银子结算省事。
阿团睡得呼呼哈哈的,被连被子一道卷了抱上马车,郑叔茂赶在上朝前,先把两个小孩送去了云府。
迷迷瞪瞪地睡到自然醒,一睁眼简直不能更幸福!
大耳团身趴在阿团脸前,见她醒来,立刻抖了抖耳朵站起来,亲昵地舔她的鼻尖。云二月在她床前摆弄一只纸鸢,听见声响回过头来,扬了扬纸鸢招呼道:“快起来!今儿外头的风不大不小,用过饭,咱们去院子里放纸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