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里的狗叫了。
寝室中,王爷刚刚解了衣裳,把自己泡到放了热水的椭圆大澡盆里,使得屋里一片氤氲的热气。他听到狗吠,依旧闭上眼睛,舒展了全身,将头靠在木盆的木枕上,对外喊道:“小北,去看看铁马怎么了?”
门“吱——”开了,走进来一位描□□线紫红抹胸裙的浓妆女子,衣香袭人。
“爷,妾身伺候您洗澡啊!”锦裳娇声嗲气,侧手端了一篮药花,腰肢袅袅地从屏风后进来。
王爷听闻,睁开眼睛,脸上漾起懒懒的笑容,微微动了动身子,让自己躺得更舒服些。
锦裳就将翘起木兰指,捏了几叶花瓣,伸进水里,手指抵着花,划着圈绕在他的手臂,声音酥酥地说,“爷,花儿香么?”
“花再香,也没有你香啊!锦娘身上,用了什么香?”王爷伸出手臂,将手指探向她的玉脸。
花锦裳将粉白的小脸凑上去,浅笑依依地倾身上前伏在澡盆边上,金钗步摇就碰上了王爷的软金遮面。她静静端详,王爷那张如同白玉雕刻的俊颜,棱角分明的五官。
“王爷,锦娘身上到底是什么香呢?”锦裳轻咬红唇,媚色地问。
王爷邪魅笑着,用手抚上她的秀发,将发簪取下弃在地上。只见锦裳长发如瀑,倾洒在身上,映衬这她雪白的颈部。王爷用手挨上她的眼睛、鼻梁、厚厚的嘴唇、润滑如丝绸一样的脸蛋。
这时,锦裳便从鼻腔发出媚丝娇语连连,“王爷……”
“锦娘,让本王尝尝你嘴唇上的香,可好?”王爷用手抬起她的下巴,温柔地说。
“王爷你坏!”锦娘娇喘应着,扭弄起身子,开始自解罗衫,先解下披帛,再去了大衣,露出雪白的香肩。
西窗外面,捅透窗户纸贴上眼睛监视的婢女月儿,捂上眼睛蹲下身来,“王爷……真是……天下间那么多好女子,为什么偏偏贪恋这个弃妇?”
月儿虽然是太皇太后赐给王爷的贴身婢女,仍是个处子之身。来到王府以后,王爷始终待之以宾,把王府总管的大权也交到她手上,而她体恤下人,处事公正,也深得王府众人的喜爱。
“王爷太污了!”月儿自己蹲在西窗下的树影里,自言自语地嘀咕,暗恼,“看不下去,也得听罢,万一有什么消息给漏了,怎么给太皇太后交代?”
月儿贴耳在墙口听,这一听里面的声音,唰地红了脸,起身跑着离开了,心想今日便在记事录上要写,“四月十六夜,一字以记之曰‘污’”。
其实,如果月儿抬头去瞧,会发现里面也没什么事,只不过是花锦裳脱了大衣,只穿了抹胸长裙,翘了二郎腿,坐在澡盆边上夸张地乔装那夫妻行事的声音罢了。
王爷已经忍不住笑了,示意她停下来。锦裳拣起自己的大衣披了,反身走去推开房门果然见到月儿的身影已往角门跑去。
“我看你什么时候,把那位月儿妹妹收了吧,也用不着跟我扮什么假夫妻了。这么防着她,迟早是防不住的。”锦裳扭过身来,诮笑着整理衣衫道。
“说正经事吧,让素一师太查孟秀女,是不是有结果了?”安西王重新把自己泡回澡盆里,侧脸向她问道。
锦裳坐在屏风后,自己斟了小酒,胳膊肘支在桌子上回答说,“找人这种事,不是沈娘最擅长么?为什么让素一师太去查?”
“沈娘跟孟秀女的母亲有交情,本王怕她有事隐瞒。素一师太有没有查到什么?”
“赶巧了,素一师太跟孟秀女的母亲也有交情。”
“这孟夫人也太神通广大了!素一师太是怎么认识她的?”安西王自己提了热水铜壶,慢慢向澡盆里注了些烧水。
“准确地说,这位孟秀女有两位母亲。素一师太认识的,是孟秀女的亲生母亲张氏。师太说当年张氏是她们庵里的香主,去庵里求过子嗣,后来就怀上身孕。据张氏讲,孟大人当时与一个情人藕断丝连,因此她害怕自己生不了儿子,坐不稳孟家的大夫人。谁知道天不遂人愿,张氏怀了双胞胎,却生出来两个女娃,一个带把的都没有!”
“两个女娃?那孟青箬还有一个姐妹?”王爷疑惑地向着屏风问。
“姐妹倒没有,却有一个哥哥。”花锦裳品了一口小酒,继续说,“临盆时候,张氏早就在宅里准备了一个男婴,等她生出来两个女儿,就把其中一个换了。孟青箬是留下来了,至于她那个孪生姐妹,可能被投了河。”
“哦?”王爷想这孟青箬,能活下来也真运气,便问,“那她后来怎么有两个母亲?”
“要不人家说‘富贵在天,生死有命’?张氏以为得了儿子,能安心做孟夫人了。哪里料到这俩孩子不到周岁,张氏就得病死了。可怜那孟大人又当爹又当妈,养活两个小儿女。后来孟大人被外派到蜀州,不得已带走了儿子,把孟青箬留在朋友府上照顾。一直到,在蜀州又娶了妻,他才差人把孟青箬接回蜀州去。当然,孟青箬又有了后娘墨氏。”
“她的后娘是什么来历?”王爷记得沈娘提过孟夫人,说她是一位江湖人士。
锦裳把酒一饮而尽,回答道,“她这后娘,素一师太却没查出什么。不过孟青箬的功夫,都是她后娘教的,想要知道她后娘什么来历,不妨可以试试孟青箬的功夫。”
王爷蹙了眉头,又提了铜壶加了烧水,幽幽问,“你是说……孟青箬会武功?”
“是啊。孟青箬在来京之前,还得了一场奇怪的病,说是‘失忆症’,就是什么都不记得了,连爹妈都忘了。但这事,是真的,还是装的,不得而知。”锦裳放下酒杯,打了个哈欠,起身道,“消息就这么多。妾身困了,想上妾身的床,就去妾身寝房吧。”
王爷扭过头,透过屏风,看到她袅袅娜娜地走着,掩门出去了,心里愁思:“为什么要装自己不会武功呢?她武功怎么样?她身怀武功,想要进宫干什么?还有那个倭刀,为什么她能认出那个倭刀?难道她跟倭寇有什么关系?还是她的后娘,跟倭寇有关系?”
深宫里,孟青箬身穿白色衣衫,思索着今天的事儿。
如今,向太后与朱太妃剑拔弩张,渔翁得利的就是太皇太后。程玉珏是国子监程太傅的千金,如果背后没有人撑腰,怎么敢对秀女下毒?不愧姜还是老的辣——也就是说,程玉珏才应该是太皇太后想要扶持的皇后!
孟青箬想得脑袋累,正想要睡觉的时候,听到外面哲哲与人喧闹,便推开门去看发生什么事。
“孟秀女!孟秀女求求你,让奴婢在您这里住一晚吧。宣仁宫给李秀女另派了宫女,把奴婢遣派了回来,可是下房不准奴婢回去……奴婢不敢一个在房里值班!”原来是宫女鱼儿,她见孟秀女开门,即上前伏跪在地上求告。
那哲哲因为她今日骗自己通传,早就一肚子气,此刻还是拿白眼翻她,“哟,你这奴婢倒是金贵,比秀女都金贵!”
“鱼儿跟我进来,哲哲你敢乱说话,可仔细你的皮!”孟青箬伸手拉起鱼儿,跟自己进来屋,留下哲哲自己在那里咬牙暗恼。
“幸亏你身子瘦,不然这床还容不下咱们两个人。”孟青箬从衣柜里取出一个包袱当枕头,放在床头说。
鱼儿慌忙摆着手说,“孟秀女,使不得,奴婢趴桌子睡一宿就是了。”
“我既然让你进屋来,你躺床上,还是趴桌子上,在别人眼里又有什么区别呢?”孟青箬将她按坐在床上,道,“没事的。”
“孟秀女,你人真好!可你这次又得罪了朱太妃,以后你在宫里……”鱼儿看青箬安然地躺倒床上,担心地坐在床边说。
“朱太妃的人,找你了?”孟青箬自己上床,坐到床里面,紧张地问。
“呃……梅……梅押班的宫女音儿跟我说,她给我带了饭吃,还说可以试着去求求哪个好心的主子,容我住上一晚。我想着……也就孟秀女是大好人。”
“我哪里算什么好人?吃一堑长一智,我上次得罪朱太妃,受了那么大的罪,怎么会不长记性?李锦衣对我有恩,向明君对我有情,她们俩都遭朱太妃算计,我不能见死不救。在深宫,就算你想明哲保身,也未必能全身而退。现在麻烦,不惹也惹了,就过一天算一天吧。你放心睡一晚,明天我就找掌院姑姑,看怎么安排你,可好?”孟青箬心疼地看着她的小脸说。
“朱太妃虽然心狠手辣,不过她对宫女下人真的很好。本来她对李秀女也不错,现在李秀女和向秀女都被弄得不开心,然而便宜了那个程玉珏。”鱼儿挨着青箬躺下,忽然抬起眼眸看着青箬说,“孟秀女要是当了皇后,一定一定要放奴婢出宫。孟秀女答应奴婢好不好?”
看着她天真的模样,孟青箬笑着点点头说,“好好好,答应你,快点睡觉吧!”
“那奴婢明天给您拿家乡的茶叶来,茶叶是奴婢爹娘捎过来的,奴婢想家的时候就会自己偷偷泡一杯。”
“行行行,你现在快点闭上眼睛睡觉吧!”孟青箬像关怀妹妹一样,抚了抚她的刘海,看着她甜甜地闭上眼睛。
青箬却没有睡觉,仍旧想着“怪不得安西王说,太皇太后根本就没打算扶持向明君做皇后。原来她一直把向明君,当作可以掀起朱太妃与向太后对抗的棋子。她不会让这场风波,就这么平息。可究竟会怎么陷害向明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