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唐天纵再不矫(装)情(B),直接从腰上解下长长的钩爪,借着这根绳子,稳稳的落在了地上——毕竟,比起用钩爪,还是一着不慎从太和殿上摔下去更加丢人一些。他堂堂一个唐门小公子,这点取舍还是有的。
送走了唐天纵,太和殿的屋顶上便只剩下了叶且歌和西门吹雪两个人。
此刻天边唯有明月一轮,十五的圆月泄了一地水银也似的冷冷月华。叶且歌一身明黄,依稀宛若要融入那片金色的琉璃瓦中。
风吹动了西门吹雪的发,他一寸一寸的拔出了自己腰间的长剑,对叶且歌道:“经此一事,你可有明悟?”
你可觉仍然觉得,剑是可弃之物?
可还觉得,自己有配不上手中之剑之时?
可还觉得,以剑而全私欲乃是错?
从某一点上,西门吹雪其实是并不认同叶且歌的。剑对于西门吹雪来说可谓是神圣,但是西门吹雪并不吝于为自己的朋友出剑,也不否认他为自己出剑。
和叶且歌是两个极端,西门吹雪的每一剑甚至都可以说是为自己。他悍然出剑,只是遵从自己的心而已。为不相干的人千里追凶,剿灭乱匪强人,都只是因为他想要这么去做,于是便那样去做了。
而叶且歌和西门吹雪不同,她从小被教导要做一名君子,行事要有君子之风,不仗剑欺人,不出剑为己。
西门吹雪不觉叶且歌错了,可是他的确认为,手中的三尺锋芒其实承载不了那么多,也根本就无需承载那么多。什么天下苍生,什么道义伦常,本就不应该系在剑上。在西门吹雪看来,能够系在剑上的,只有他们身为剑客的生命而已。
可是就如同叶且歌不觉得他以命论证剑道是错一般,西门吹雪也不会去对叶且歌的剑道指指点点。他只是一直在等待着,等待着去见证叶且歌的剑的任何一点变化。无论她是就此折剑还是破而后立,西门吹雪都想要见证着。
幸而,叶且歌没有让他失望。
一念起,一念绝。这一趟心路走下来,西门吹雪已经能够感受得到叶且歌的突破了。
原来,如此么?
西门吹雪心念一动,有了些许恍然。经此一事,他大概知道了叶且歌和他的不同之处。他的道是孤独的道,是出世之剑道,需要一人静心体悟,感受心态的最细微的变化,而后用自己手中的剑表现出来。
而叶且歌,她的道,竟然是一条入世的道。她要去经历,要体会俗世的喜悦和痛苦,离别和相聚,失去和的道,方才能够明悟。
想明白了这一点,西门吹雪的眼眸更亮——他甚至已经开始期待叶且歌成亲生子了,相比经历这种重大的人生经历,她的剑道更会有不同的突破。
更何况,叶且歌与叶先生都是天资卓绝之辈,所育子嗣的资质定然不会差,说不准……他还能收个徒弟。
一时之间,西门吹雪的思绪便有些飘远,不过望向叶且歌的眼神却更加迫切了几分。
全然不知道西门一本正经的打起了自己还没有影的孩子的主意,叶且歌也缓缓抽出了自己的双剑,双眸澄澈若星子:“侥幸有所突破,还请西门且试此剑!”
西门吹雪颔首,两人不再多言,足尖一点,一黄一白两道人影很快纠缠到了一起。
只是一交手,叶且歌便感觉到西门吹雪的剑慢了。
第一招,叶且歌只觉西门吹雪的剑中似乎多了一些什么,可是具体多了什么,她却分不清楚。
第二招,西门吹雪手中的乌鞘长剑撞在叶且歌的重剑之上。按照叶且歌对西门吹雪的了解,这一剑,他应当是会接下的。毕竟,西门吹雪还从未退过半步。然而,西门吹雪却是挽了一道剑花,他的身体如同无根之柳一样波动一下,竟化开了叶且歌重剑的力道。
叶且歌微微挑眉,似乎有些明白了。
她明白西门吹雪闭关数月,领悟的剑意是什么了。那是三分回护,是顺势而为,是更加平和。
所有人都知道,西门吹雪是一柄剑,是一柄锋芒毕露的剑。然而这一柄剑太过锋利,恐伤人伤己,也让人担心他过刚易折。如今这柄剑却多了三分韧性,这不是西门吹雪变得软弱,而是他从一名剑客向一代宗师的必经之路。
而她自己呢?叶且歌集中精力,专心于自己方才的刹那感悟。她忘记了这是太和殿上,也忘记了如今世事已经翻了一个天地。她忘记了自己对面站着的西门吹雪,也忘记了他已然突破的剑意。叶且歌如今需要全心沉浸的,只是自己的刹那明悟而已。
她想看见。她要守护的。她所追求的。
不许她后退的。不许她舍弃的。不许她软弱的。
万般种种纷至沓来,在叶且歌的眼前宛若青烟缭绕,却恍然让她有了刹那的清明。手中的剑不断和西门吹雪的剑撞击着。忽而,叶且歌的手停住了。
叶孤城一直在死死的盯着太和殿上的最细微的一点变化,在他看见自己幼妹忽然停住了剑招的时候,他的瞳孔不可控制的一缩,几乎是下意识的便要足下一点,跃到殿上。可是在某一个时刻,叶孤城分明接收到了叶且歌的清浅一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