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车间由大约6台巨型机器组成,
车间本身分两层,我在二楼,上面还有一层,巨大的机器贯穿上下两层。
我见到的只是收集泡沫的部分,类似一个个铁网围成的大框,
每隔几秒或者几十秒巨大地机器就是发出相当大的叫声,
头顶的闸门就会打开,泡沫稀疏掉进铁网里面。
接下来就是我们的任务了,
我们的工作就是先把这些泡沫一个个从高到低整整齐齐的摆成两排。(泡沫本身形状大致长方形,只是内侧的凹槽各有不同)
然后用墙上的绳子(类似于包装礼物的彩带)将这两泡沫扎好,
然后回身挂在流水线的钩子上,流水线会把他们带到风干室去。
不知道是不是我以感觉到压抑就总是感觉工厂的光照不够,
此时已经是7点多钟,天色虽然还没有彻底黑下来但是室外光线已经明显不足。
而车间里仅仅只有那么几盏昏黄的玻璃灯泡,发出来的光是淡黄色的。
照在斑驳的厂房里显得格外的阴暗。
进入工作区不久我就开始极度不适应这里的工作环境,
不是因为工作有多累,
是因为这里的噪音实在大到了超乎想象的程度。
每次头顶的闸门打开的时候,感觉就像是整个楼层在移动一样。
因为机器年久失修,
加之机器重量太大,摩擦力也就大。
两段钢铁剧烈摩擦出无法想象的震耳欲聋的尖叫声,
即使是带着耳塞也能明显的感觉到机器摩擦所产生的震颤,
你甚至可以直接感觉到你的内脏仿佛在跟随整个世界在共振。
如果说这里还有一点优点的话,
那唯一方便的就是这里的工长是一个中国人,
来自吉林的大哥。
个子不高,皮肤略显暗淡,头发又黑又亮。
这在交流上就显然方便了许多,
有很多他不满意的地方随时就可以指出来,
办事效率也就提高了。
可是随即在这位大哥口里又听到了一个极其不好的消息,
这家工厂4小时才休息一次!
开玩笑!难道这就是不需要出卖体力的代价吗???
连续无休息的站着只干一种工作4个小时,那是个什么概念啊!
简直当我们是畜生啊。。。。。。
泡沫厂的活儿是很折磨人的,
虽然没有多少体力成分但是很累腰,很磨人。
所谓的磨人之前已经解释过了,
一个简单的工作需要在长时间里不同的重复,
4个小时里面没有人跟你交流,没有休息的时间,不能坐,
干慢了会有人不断的催促。
至于腰的问题嘛。。。。
之前已经描述过,我需要把泡沫一片片的从脚底一层层的摞到大约胸口的高度。
摞高了还好,最开始摞的时候就必须到弯腰。
两只手各拿一个泡沫,从脚底下开始放,
如果摞到胸前是6对,那么50%是必须要弯腰的。
几乎可以这样说,我的工作就是需要不断的弯腰
前几个小时倒是不感觉到什么,越到后来腰上越是吃不住劲儿。
这样一晚上下来12个小时真的没办法计算到底弯腰动作重复了几百几千次。
令我惊奇的是,
泡沫在进入风干流水线之前是软的,摸上去类似于海绵的感觉,刚出炉的泡沫捏在手里有点像橡皮泥~~
每当头顶的闸门打开的时候,伴随掉落的泡沫的还有一部分水蒸气,
白茫茫一片,热乎乎的水汽直接往脸上扑过来,
此时一吸气可以直接嗅到很强的塑料的味道,
想都不用想一定是有毒的。
但是我没有办法戴口罩,大家都不带。
因为工业口罩透气性非常不好,尤其在夏天的夜里,
本来天气就相当闷热,厂房里面的机器又释放热气,还戴口罩?
闷也闷死了!
具体的工作的经历就不跟大家交代了,
熬过一夜之后
第二天起床后明显感到腰部两条肌肉明显拉伤,
不敢用力,弯腰容易,再直起来就困难了。。。。。
起床之后难得有时间打开电脑,
开机后第一时间上q给家里发了个视频,
母亲已经早早计算好了时间早早等在电脑旁。
视频接通之后马上紧张的问我昨天晚上的情况,
母亲不是善于表达感情的人,
但是从谈话间还是能感觉到电脑对面母亲的不安。
母亲告诉我外祖父听说我去工厂干活儿很不放心,
通过母亲特意转告我,
工厂干活儿一定要当心,表面上机器没什么,实际上都很危险。
听到这句话之后,我心里不禁由衷的敬佩外祖父丰富的人生阅历,
远在家乡的老人居然已经早早预料到了我的危险处境。
让我深深感觉到人生经历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
母亲随即对我提出一项要求,
那就是从今往后不再上夜班,
然后用中医的理论给我滔滔不绝的讲解着熬夜的危害。
母亲的话让我想起了昨天祖母在电话里哽咽的说出的那些话,
我知道母亲最近失眠很严重,于是毫不犹豫的答应了这个要求。
原因有两点,
第一是母亲的原因,自己晚上上班势必要影响到母亲的休息。
第二是我自己的原因,最近一段时间在鞍山也算是基本可以融入环境中去,
对于抓黑工的事情不至于像开始那么神经衰弱。
毕竟鞍山几万黑工,不见得抓到自己的头上。
另外这几天的熬夜也使我自己憔悴了许多,
皮肤越来越黄,体力也越来越差。
于是从那往后我开始只去白班,
白班的有点就是不用熬夜,缺点就是得早起,
早到什么程度,二号线地铁的最早的一班车如果赶不上的话,
今天的工作基本就没戏了。
5点之前起床,这在韩国人的生活里几乎是疯子的做法。
那一个阶段父亲从未在视频上露过面
那一个阶段父亲从未在视频上露过面,
我一直是以为工作忙,外加上有什么要说的要问的可能都转告母亲了,所以就没怎么出来。
后来才听母亲讲,我来韩国的初期父亲是拒绝见我的。
因为还是没有原谅我的孤注一掷的离开,
父亲始终是对我怀着怨气的。
老爹不愿意见我,可能是故意在一旁冷眼看着,
看我怎样对自己的错误决定负责。
在父亲眼里,我这十八年确实是一无所成的,
对于这一点我自己也相当的肯定。
他仿佛已经计划好我失败回国的结果,
在一旁仅仅冷眼去等待,等待我终于有一天败坏了家里所有的钱财有灰溜溜的躲回到家里。
作为一个父亲,还有什么比拥有一个不争气的孩子更令人失望的呢???
我很理解父亲的观点,
因为每次父亲去顶替母亲开完家长会以后我都能切身实地的感受到他所受到的屈辱。。。。。。
我知道这些屈辱迟早都会转移回自己的身上。
自从那天之后,
我开始干白天的日当。
后来又过车库自动门烤漆厂,
自动门就是现在最新式的伸缩式的车库防盗门,多为白色,一段宽度大约有小手臂的长度,长度按照型号有短有长。
短的是一辆汽车宽度,长的可以容纳两辆以上的汽车。
那里是我工作时间最长的一次,12小时加班2小时挣了7万。
简单来说就是把钢板抬下高温烘烤流水线放凉,然后包膜。
就这样4,5米长的钢板抬了一天,背后是上千度的烤炉,
烤炉出口处不断吹出的热风使生产车间温度高达40几度绝不夸张。
那里的任何一个工人都有随意离开流水线喝水的权利,
定期会有人送来冰水饮料和雪糕,
原因很明显,重体力劳动+高温环境=自杀,随时有脱水的危险。
流水线挂钩很高,钢板本身很重,刚出炉的钢板的温度难以估计,
即使手上戴两层手套,也不能保证抓住刚出炉的钢板5秒以上的时间不被烫的松手。
不小心碰到滚烫的钢板的感觉不是烧伤带来的痛感,而是感到瞬间皮肤冰凉。
下班之后工头对我伸出大拇指说我好样的,
走出工厂之后已经天黑,我感觉今天出的汗比我去年加在一起出的都要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