愉妃早已得了报,乾隆进去的时候,她正挣扎着从榻上起来。“凤奴,快,快拿衣裳来给我换!”
“快躺下快躺下!”乾隆三步并着两步赶过去按住她。“身子儿还没大好,小心又着凉了。”一面说着,一面伸手从旁边拿过大迎枕垫在她的身后,拖过绸被盖上,又去掖被角。
“皇上!”愉妃伸手拉住他,“您也快坐下吧,办了一天的事还要为臣妾忙这忙那,您叫臣妾如何安心呢?”
“你呀!”乾隆微微一笑,反握住她的手,顺势儿在榻沿边坐了下来。“夫妻这么久了,难道事事非要这么小心谨慎么?”又湊上前向她脸上端详一下,“嗯,果真是没睡稳,眼底都青了。才听宛兰说你近来进膳不香,也睡的也不好,为什么都不让人告诉朕?”
“这丫头也是,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怎么……”
“你别恼,是朕要她说的。你是朕的爱妃,朕怎么能不管不问呢?”
愉妃轻轻的笑了笑,柔声道:“您就别担心了,不过是些老毛病,过一阵子自个儿就好了。”说着,话题一转,“噢,对了,臣妾听说皇上您要出巡,是真的么?”
乾隆点头笑道:“正是!朕今儿个来,也是为了这事!忙完了眼前的那几桩事,朕想到江南各处去转一转,朕想让你也一块去。”
愉妃看了他一眼,有些迟疑。“可是臣妾……”
乾隆立即接口道:“朕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朕就是想让你出去散散心,老这么闷在宫里,身子儿哪好的起来?”
愉妃咬着唇,眼眶一下子红了起来。
“愉妃呀!”乾隆长叹了一声,伸过手将她拉到了怀里,“朕知道你心里难过,朕何尝不是呢?可是事情已然发生,再怎么也是于事无补,你说是不是?听朕的话,把心放宽一些,别苦坏了身子骨儿。”
“是!臣妾明白……”愉妃哽咽着将脸贴在他的胸前,泪水很快便浸湿了他的衣裳。“是臣妾不好,臣妾没用,臣妾让皇上操心了!可是……”她痛苦的摇了摇头,禁不住哭出声来。“臣妾忘不了啊!他是那样的小,那样的可怜!都是臣妾害了他,臣妾没有守护好他。为什么死的不是臣妾?该死的人应该是臣妾呀!”
“瞧你都胡说些什么呀?这事怎么能怨你呢?不许你再这样折腾自已了!”乾隆紧紧的搂着她,强笑道:“你还年轻,今后,我们一定会有好多好多的小阿哥、小格格。别胡思乱想了,快些养好身子,就算是为了朕,好不好?”
“皇上!”愉妃伸出双手紧紧的扣住他,苍白的脸上,泪水似断了线的珍珠肆意奔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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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巡的明诏是十天后发出的。因乾隆要考察各地的吏治民情,故此微服沿着旱路先行,而后宫一干女眷则订于次月初,也就是五月初十启程直往南京行宫。
虽说一切事务有内务府在料理,但各宫要操办的的事儿依然还是多,行装,物件、书藉,素日常用的,爱吃的,哪一样都不能少不能缺,毕竟是去那么远的地方,备得齐全一些总是稳妥的。
虽是忙,但各处却都是喜气洋洋的。自到这紫禁城起,宫人们过着的几乎是与世隔绝的日子,如今竟可以出宫去,又是那样一个好地方,怎能叫人不憧憬,怎能叫人不兴奋?
“城东北的栖霞山,被人称作金陵第一明秀山,山上有石刻千佛岩,还有舍利塔,景致美得不得了。”凤奴兴致勃勃的收拾着要带去的衣物,嘴里一刻也没停过。“小吃也特别多,象什么鸭油酥烧饼,豆腐脑还有什锦菜包,呵呵,我一想到这个就忍不住要流口水。”
宛兰正将架子上的那些书藉往箱子里放,听到凤奴的这句话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呀!一讲到吃的就没个正经样了!说的就跟真的似,难不成你去过南京了么?”
凤奴嘻嘻一笑。“哪呢?这是前儿个我听侍候谨贵人的小云说的。”似想到了什么,她忽然压低了嗓子又神秘兮兮的说道:“噢,对了。我还听小云说,在城南的秦淮河上可有许多烟花女子,个个都装扮的花枝招展的坐在灯船上,弹琴唱歌,喝酒跳舞,变着花样的去勾引河上来往的商人呢!”
宛兰笑了笑,正想说些什么,忽然听见外面院子里有说话的声音,听上去极为耳熟。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出去一瞧,原来是宛如。
那日在愉妃面前宛兰到底还是没敢开口求宛如的事,所以现今宛如已是慈宁宫的宫人。一身湖蓝色宫装,素头素脸,与前些日子相比,似清瘦了一些。
心里一疼,宛兰忙上前捉住她的手,低声的问:“这两天过得还好?有人欺负你么?有没有挨骂……”
“姐,瞧你!”宛如抿嘴笑了起来。“别担心,我都好着呢!彩云姐才还夸我乖巧,送了我一块太后娘娘赏给她的帕子呢!”
“是么?”宛兰又惊又喜。谁都知道这彩云仗着是太后娘娘的贴身丫头,一向自恃甚高,宛如这么快就讨得了她的欢心,还真有些出乎宛兰的意料。不过,不论怎么样,这的确是件再好不过的事情了,有彩云照顾着,想来宛如今后的日子应该不会难过,这不禁又让宛兰感到一阵宽慰。
“当然!”宛如开心的笑了笑,又道:“噢,对了,愉妃娘娘在么?”
“在!不过这会子正在抄经呢!怎么了?”自那日乾隆说了那一番话后,愉妃的身子儿便渐渐好转起来了,只是从此后每日里都要抄两个时辰的经,说是替去了的小阿哥积功德,极是虔诚。
“太后娘娘说,这就要出门了,叫愉妃娘娘明儿个一早一块去小佛堂敬敬菩萨。”
“我知道了!待她出来,我就告诉她。”
“嗯!”宛如点点头,“那我就先回去了!”
“等等!”宛兰叫住她,忙返身回屋与凤奴交待了一声,又匆匆出来。“走吧,姐送送你!素日里难得有机会与你见面,姐想与你多说会子话!”
出了延禧宫,两人沿着宫外的长巷信步徐行。这时候,不知哪儿隐隐传来了一阵鸟叫声,宛兰听着,轻声笑了起来。
“还记得那年我们为了一只雀儿吵架的事吗?”
“怎会不记得?”宛如的脸上也浮起了笑容。“那只雀儿是李叔在园子里捉到的,可好看了,叫声也好听,我天天给它喂食,逗它说话,谁想后来你竟然偷偷的把它给放了,气得我……”
“抓起我的胳膊一口便咬了下去。”宛兰接口笑道:“你那一口咬得可真是狠,直到现在我的胳膊上还有你的齿痕呢!”
宛如笑着反驳道:“谁让你把我最心爱的鸟儿放走了呢?活该!”
“是啊,那一次我还真是怕了你了。倒不是因为你咬了我,而是之那一日起,足足有十多天,你不肯与我说一句话,不肯与我一屋子睡觉,一桌子吃饭,固执得不得了。后来,还是多亏了奶妈不知从哪儿抱来了一只刚出生不久的小猫儿给你,这才让你又高兴起来。”想着那些点点滴滴,宛兰笑叹了一声,“想想,就象是不久前的事情。如果能再回到那时候,无忧无虑,无拘无束的该有多好!”
“包括让我再咬一口么?”宛如俏皮的问。
“你就这么想咬我呀?”
说完,两人不约而同的都笑了起来。
“姐,”宛如伸过手紧紧的握着她的,柔声道:“这次你也要随行往南京去,想是要有好些日子不得见了,一路上可要小心些!”
“你也是!说实在的,姐姐真是有些不放心你!”因各宫随行的宫人都是有定数的,再加上宛如又是新进的宫人,这一次江南之行自是没有她的安排。想着这个弱不禁风的小妹妹要独自一人面对诸多的问题,宛兰有些担忧的叹了叹。
宛如拍拍她的手,温柔一笑。“我没事的!
宛兰点点头,一抬眼,却见一个人正出了前面的夹道,往她们这儿来。
“是王爷!”宛兰回头匆匆对宛如说了一句,便迎了过去。
“呵呵,正好正好,我正想着要去找你呢!”还未走近,弘昼便迫不及待的说道:“你说奇怪不奇怪,才我在慈宁宫见到一个丫头,竟与你长得有七八分的相似。”
听到说的竟是这个,宛兰不禁抿嘴一笑。
“真的!”弘昼只当她不信,眉毛一下子抬得老高。“是刚进宫的秀女。与你一般高矮,一样的眉眼,还有……”一闪眼忽然瞧见了站在宛兰身旁的宛如,他的眼睛蓦的一亮。“就是她!你转头看看,是不是很象?”目光在宛兰与宛如脸上闪了两个来回,他忽然眉头一蹙,“你们……你们为什么会在一起?”
宛兰“扑哧”一声笑了起来。“这是我嫡亲的妹妹——宛如!宛如,”转过脸去,“这是五王爷——和亲王!”
宛如怔了怔,忙福下身去:“奴婢给五王爷请安,五王爷吉祥!”
“快起来快起来!”弘昼虚抬了抬手,一对眼珠子直在宛如脸上转悠着,嘴里还啧啧笑道:“我说呢,原来你们是这层关系,害得我白琢磨了半天。不过,这样仔细了瞧了,又似乎有许多的不一样。哎,说真的,你妹子的样貌其实比你还甚几分呢!就是清瘦了些,该要多吃些东西才好!”
这位爷还真是……宛兰轻轻白了他一眼,转脸见宛如低垂着头,又羞又怯的,终于还是忍不住嗔怪道:“王爷,我妹妹才进宫呢,您别吓坏她了!”
“我说什么了?”这位爷理直气壮地瞪起眼睛,“我赞你妹子长得好,这也不高兴?难不成你要我说她丑么?真是的!”
“王爷……”宛兰话还未出口,身旁的宛如已跪了下去,急声道:“王爷,都是奴婢不好,求王爷别怪姐姐!”
“啊?!”弘昼素来散漫不羁,不拘小节,如今忽见宛如这样唯唯诺诺战战兢兢的样子,竟不由的愣了愣,忙笑道:“好好好,你说不怪就不怪!快起来吧!”
“谢王爷恩!”
弘昼笑了笑,又转脸看宛兰。“嗯,那个——爷还有些事要对你说。”
“那奴婢就先告退了!”宛如忙道。
“嗯!”
望着宛如的往后退去,宛兰下意识的张了张嘴,原是想对宛如说些什么,可又怕身旁这位爷的嘴里再蹦出什么吓人的话来,于是念头一转,又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你想说什么?”弘昼看着她,问。
“没什么!”宛兰摇摇头,移开话题问:“王爷找我有什么事?”
“是一件极为重要的事!”弘昼肃了肃神情,拉着她走到一个僻静的角落处。“这次去江南,可能要有一些日子才会回来,你知道么?”
“知道!”见这位爷一脸肃然的样子,宛半不由的有些紧张起来。“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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