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沉的夜色像浸满水的巨大水袋压在屋脊上,夜风带了几分凉意。偌大的庭院寂静无声,几处露出昏黄的灯光,院子最北边的厨房则灯火明亮。
灶台尚热,上面用大瓮罩着什么,空气里飘着香甜的味道。
掌灶的婆子打了个哈欠,探头往主院的方向看了眼,嘀咕道:“也不知道人什么时候过来取汤?唉,真困。”说着话,将肥硕的腚部挪到一张矮凳上,靠着门框闭上眼睛打盹。
也不知过了多久,从半支起的窗台上悄然探出一个小脑袋,灵动的双眼四下打量着,目光在那婆子嘴角留着口水的脸上停了下,然后落在那大瓮上。稍停了会儿,她确定婆子睡熟了后便动作灵敏地翻了进来,蹑手蹑脚地走近灶台,慢慢移开一条缝。
她从怀里取出一个纸包,折成一条,将一端对准那缝隙,凑近另一端,轻轻一吹,再将盖碗盖好。
那婆子酣声正浓。
她转身准备顺着窗台爬出去。
外面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阎妈妈,夫人要的乌鸡红枣汤好了没?”
那婆子一个激灵睁开眼睛,迷迷糊糊中,窗台上黑乎乎的一团让她吓了一跳,还没等她看清楚,倏地翻下,便听到有重物落地的声音。
“谁?”她大声喝呼着,几步冲到窗前趴着往外看,外面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
这时,刘氏跟前的大丫鬟采菊进来了,满脸的不耐烦,“阎妈妈,你睡死了?我喊你好几声你都不应!”
阎氏忙陪着笑脸道:“采菊姑娘来了?老婆子老了,耳背,汤早熬好了,姑娘等着,我给你端汤去。”
“嗯,”采菊点头,“快点,夫人等着呢。”
阎氏一边将汤放在食盒里,一边絮叨着,“……是的多补补,要我说啊,夫人累着呢……还受那么大委屈,啧啧。”她摇头。
采菊今天也被折腾了,揉着额头道:“夫人也难做人,唉,只盼着老爷能看到她的好。”
阎氏道:“会的,会的,老爷是个孝顺的,又重情义……”
采菊想着今儿得了慈安堂的话,心里也舒坦了些,道:“可不是?老爷还是念着夫人的,今晚上必然去瞧瞧的……”
两人在叙着话,外面窗台下季遥岑被那人抱在怀里,僵硬着,背部紧贴着对方温热的胸膛,鼻尖萦绕着那淡淡的苦荇气息让她不知所措,却不敢挣扎。
好容易捱到里面结束了说话,灯光熄了,她从对方的怀里挣脱出来,才看清了对方的容貌,却是白天在梨园里惊鸿一瞥的那个少年人。
季家家风严谨,素有贤名,自然不会让外男随便进出,而这个人能在梨园出现并进出自如,想必是季家的贵客。她懊恼着自己那些小动作都落入了对方的眼里……
她头脑急速地转动着,想着如何应付。
对方慢慢站直身子,弹了弹灰尘,低头,瞧着她闪烁不定的目光忍不住勾起唇角,道:“季大小姐,好像我们很有缘分啊。”略压低了声音,“你说,这事儿我要不要说出去呢?哦,还有那一件。”
季遥岑当然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仰面看着他,眨眨眼,泫然。
对方揉着额头,叹气,明明知道这女娃子不是一只温顺的绵羊,他还是心软。“那个,”他道:“今夜路黑风高,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季遥岑微不可及地松了口气,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