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暖洋洋的,如同浸泡着温泉,或者说比浸泡着温泉更加舒服。这一种舒服,不仅仅是来自身体,甚至来自心里。夏侯穹只感到自己好像回到了母亲的怀里,如同婴儿一般,无忧无虑,自由自在,整个人满是欣喜,愉悦,满足。
他不想醒来,总觉得醒来之后,难以回到现在这般的境况。一直这样就好,他真的不想醒来,醒来会很累很累,很冷很冷,而且会很可怕,很麻烦。他讨厌那种感觉,那种孤独无依,身如浮萍,不能自己的感觉。
一直这样就好,这样就好,永远永远,天老地荒。他告诉自己,打算将一切一切的烦恼羁绊全部抛弃,只愿沉浸眼下的舒适,亘古不改。
然而,外面真的很吵。那种东西一直打扰着他,不让他好好地享受眼下的舒适,充满了冷漠与敌意。为什么?我仅仅是想好好地呆着,就这么呆着,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理,为什么它还要这样对待他?它蛮横无理,残暴不仁,狂躁不安,对他充满了忌惮,仿佛他是它最大的妨碍,最大的仇敌,因而不断骚扰他,不依不饶,不死不休。
我已经躲起来了,真的躲起来了,逃到了很远远的地方,只想好好地睡觉而已,为什么它还要步步紧逼,怎么也不肯放过他?很吵,很吵,真的很吵,它打扰了他的沉睡,他真的很生气,非常生气。看样子,他真的需要解决掉它了,让它彻底安静下来。
于是,尽管万般不愿意,他还是睁开了眼睛。睁开眼睛的一瞬间,所有的温暖与美好消失了,周围只有无边无尽的冰冷。这一些冰冷,既渗入身体,也钻进他的内心
眼前白茫茫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他似乎经历了一段非常非常遥远的旅行,方才来到了此处,好像就是躲避它,不想与它纠缠。
不过,这是哪里?
它又在哪里?
它是谁?
他又是谁?
记忆,一片空白。他非常惘然,什么也想不起来。
轰隆隆!
耳中传来了一连串振聋发聩的巨响,头顶上方,似乎存在着什么东西,散发出一种凛冽的杀机,正试图抹杀他的存在。这种东西,好像……好像就是它?真是够了!该死的家伙,它真以为他不会生气吗?他躲它,不是由于害怕,而是觉得麻烦而已!别太得寸进尺了!
轰隆!
又是一声雷响,一种酥麻之感从外面传来,游遍他的全身,让他不禁抖动了一下。与此同时,记忆如同潮水一般涌来,他突兀地感觉到体内像是多了一些什么,非常陌生。
他叫做夏侯穹,一个苏醒自乱葬岗的孤儿,认识了一些人,东方瑶,东方志,丽儿,北堂玉,古玄通……最后的一个人不对,应该是一个修炼成人形的九尾狐妖香柔,她喜欢他,他也喜欢她,同时也很自卑,总觉得配不上她。后来,天上出现了一个漩涡状乌云,中心探出一只巨手,将香柔所在的空间抓碎,她可能死了,尸骨无存。
等等,他叫夏侯穹?他为什么叫夏侯穹?他应该还有另外一个名字才对。他的名字是,好像是那个什么,叫做“一”来着?嗯,没错,应该叫做“一”。不过,那个到底是什么“一”?他好像想不起了。
正在他苦苦思索之时,一个声音在心里响起:天则苍穹,我叫夏侯穹,以天为名,观天如命,观命如观我,茫茫前路,不为所惑。
“夏侯穹?我叫夏侯穹吗?”他疑惑起来,忽然一阵恍惚,原本还觉得陌生的世界,一下变得熟悉。片刻之后,他的目光渐渐凝聚神采,自言自语地说道:“我叫做夏侯穹。”
说出这一句话时,他那原先散发着白光的额头,渐渐地黯淡,恢复了正常的样子。
轰隆隆!
外面雷声不绝,劫雷不断,一道道劈在冰茧上面,冰茧微微颤抖着,却是丝毫无损。
见到此景,上天像是生气了一般,漩涡劫云越来越大,越压越低,中心开始落下了一团团赤红的火炎。火炎划破长空,如同一个个流星坠落,将冰茧所在之处化为一片火海。
这火海十分诡异恐怖,它一半飘浮在九幽古潭的水面上,一半在古潭岸边,将周围的一切化为虚无,古潭水面与岸边的地面齐齐凹陷了一大片,足足三尺多深,连火炎所处的空间都出现了焦黑的迹象。
然而,即便如此,冰茧还是没有一点儿变化。它就那么立在恐怖的火海里,如同一颗浴火而生的凤凰之卵,越发晶莹雪亮,内中隐隐露出一种白色的光芒。
漩涡天劫似乎气急败坏,越发变得暴烈,起初还是一团团拳头大的火炎,如今已经变成了一个个大如磨盘的火球,不要钱一般,对着冰茧狂砸。不仅将环绕在古潭的石壁烧开了一个大缺口,甚至把古潭的水生生烧低了十丈,潭底下的龙形怪物,见了不禁颤颤惊惊,忙不迭地潜回自己的洞穴,再也不敢向上观望。
冰茧之内,夏侯穹擦去脸上灵液,看看自己的双手,发现以前练武形成的老茧全然不见了。它们好像新生婴儿的手一般光滑白嫩,柔软细腻。而全身的皮肤也是如此,一些伤疤,小痣,暗斑,连同左肩的纹字等痕迹也全部消失了,全身皮肤白里透红,毛孔极小,几乎没有。
夏侯穹见状不禁眉头一皱,别的痕迹消失掉还好,这左肩纹字不见了,却是有些麻烦。它是身份的凭证,如果没有这两个纹字,日后如何与亲人相认,假如他真能遇到亲人的话。算了,要是真遇见对方,大不了向对方解释一下,而后滴血认亲。而且,即使没有这两个纹字,要是对方真的是自己亲人,应该不会如何介意,毕竟血浓于水。
这时,他用手敲了敲眼前的茧壁,发现它像玻璃一般光滑,却是坚硬异常。透着茧壁,他用手擦了擦茧壁,只见见外面一片赤红,自己像是处于一片火海之中,忍不住吃了一惊,说道:“奇怪,我原先不是在古潭水下吗?怎么到了这么一个地方?”
说话间,夏侯穹又低头看了看腰间,原先绑在腰间的布条居然不见了,这是怎么一回事?他正思忖着,突然茧壁传来叮叮当当的脆响,似乎有无数刀剑在外面劈砍一般。
他并不知道,冰茧之外,漩涡劫云对冰茧雷击火烧的同时,开始飞下一阵阵恐怖的罡风,要将他千刀万剐,彻底吹为齑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