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遥亦起身,有许多话,到了口边,却只变成了四个字:“凡事小心。”
九遥后来想起此事时,总觉得,那时他吐出了这四个看似不甚应景的字,便预示了事情的结局。
结局不幸被他言中,贪耆答应与应泽相见,是一个圈套。
应泽不信贪耆会骗他,毫无防备地踏进了圈套,喝下了贪耆递来的迷酒。
贪耆对应泽还是手下留情了,应泽毫发无损,可是广恩与五万天兵却遭到了埋伏,几乎全部战亡,敖明腹背受敌,手下的兵卒也折损许多,幸而应泽醒来后,及时前往增援,受了重伤,才保住敖明一条小命。
贪耆的目的,可能正是以此逼迫应泽离开天庭,就像应泽想劝他离开魔营一样。
待应泽醒来时,发现满山遍野,都是天兵的尸骨,昏迷前,贪耆的长笑在他耳边回响。
“应泽,就算你不反,天庭也会把这笔帐算在你头上!生来就不是和他们一路的,何必委曲求全?应龙就该不服天,不服地,三界间任我纵横,自由自在!”
第五章
浮黎仙帝自南天门的战场赶回来,亲自审理此事。
应泽虽然有徇私和擅离职守之罪,可是兵是敖明点的,最大的责任不在他。
浮黎仙帝判罚应泽在捆龙桩上受了三百鞭刑,戴罪立功。
九遥替他隐瞒,亦问了个知情不报之罪,但他是天庭特使,龙营中不能罚他,就将他的罪责先呈报天庭。
九遥从一开始替应泽遮掩时,便做好了受罚的准备,对此并不以为意,只是担忧应泽。
应泽救敖明时伤得很重,又受了鞭刑,身体难以支撑,偏偏他还不肯休养,守着沙盘,不吃不喝不睡,在心里把所有的责任都算在了自己身上。
九遥偶尔劝解,应泽就转身走开,根本不听。
离开帐篷后,他一般都是去离阴山云岭最近的山坡上,望着魔营的方向,一径沉默。
九遥束手无策,有探子送来情报,魔族要趁这次龙营元气大伤的机会,大举进攻,情况堪忧。
偏偏这个时候,浮黎仙帝为了大局,不得不再次去增援南天门,调来四海龙王共同主持局面。
帅帐处清点兵马,做好了与魔族誓死一战的准备。
离开帅帐时,应泽忽然向九遥道:“使君可要与我到那边山上走走?”
山崖上,应泽取出了一把剑:“使君,我有一事相托。”
风吹得他黑色的披风和九遥浅青的衣袂猎猎作响,应泽的声音如风一般苍茫。
“与魔族之战,我没有胜过贪耆的把握。”
九遥第一次听他称呼应沐为贪耆,应泽的神色如岩石般冰冷。
“贪耆与我实力相当,我熟知他的战法弱点,他亦深知我的。假如我没受伤,我或能侥幸胜他,而现在……需要使君帮我。”
他把剑递到九遥面前。剑无鞘,闪着冷峭的寒芒,锋锐非常。
“此剑名为少青,若我败了,天下间能制住他的,可能只有它了。我把应沐,托付给使君。”
九遥接过长剑,剑身狭窄,不算沉重,虽然寒光四溢,意外的,摸起来,却带着一股淡淡的温润,九遥竟判断不出它是用什么材料锻造成的。
九遥的心中没来由地生出一股悲凉与沧桑,他有种不好的感觉,又不愿去深想。
他收起剑,一字字道:“我定不负将军所托。”
那一战,天和地都是血红色的。
那一战,天兵与魔族的尸体在人间堆出了连绵的山脉。
眼中所见的,只有血的颜色,充斥在天地间的,只有血的味道。
九遥的浑身都已被染成了血红,一片腥艳中,唯有两抹纯黑,不被血色所染,展翼翱翔。
飞到晚霞之端时,其中一条应龙喷出雷球,另一条应龙身影顿了顿,没有避开,被重重击中。
吐雷的应龙怔了怔,望着另一条应龙下坠的身躯。
“应泽,你搞什么鬼!用假受伤这招骗我?当我是二傻子么!”
他一个俯冲,疾飞向下,想用抓住正在坠落的应泽。
突然,一声凤鸣,一只青色的凤凰从云层深处电一般掠来!
应龙的爪子堪堪要抓住应泽,便没有及时理会,就在这一瞬间,一柄剑,刺进了他的胸中。
应龙愣了一下,勾着应泽身躯的爪子一松,应泽直坠而下,血色的山脉震颤。
九遥感到一股巨力击在自己身上,渐渐模糊的视线中,他看到了一双愤怒而惊愕的眼,那双眼与应泽很像,却又不同。
那双眼更清更亮,没有他所熟悉的隐忍和执着。
应泽告诉他,应龙的心,在胸口最正中的位置,所以,应龙是最正的龙。
方才,他把剑刺进贪耆的胸中时,的确感到了心的跳动,稳而有力的,龙的心跳。
应龙的啸声响彻天地,越来越遥远。
九遥合上双眼,也许他会灰飞烟灭,所幸,他未辜负朋友所托。
第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