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皇子的府邸当真不同凡响,进门后竟是另有一番天地,一进门便是曲折游廊,阶下石子漫成甬路,两旁雕栏玉砌,流水楼台,与皇宫的建造有几分相似之处,但少了分大气,多了分风雅,不过这与这主人三皇子外表看起来的气质也颇为相符。
这座府邸实在太大了,跟在赵充身后差不多一刻钟才来一坐灯火辉煌的大厅里。而在这期间,赵充不断地与我说话,谈笑风生,似乎丝毫没有皇子的架子。而他不时也会转过头去,与后面的众人说上两句,以致不会使后面的那群“才士”有冷落之感。
进得大厅我倒是一楞,因为堂上的上首两边席上还坐着约七八个人,样子都颇为年轻,从他们的神情服饰看来,俱是圣京的王孙贵族一流。而这大堂也十分的宽敞,金壁辉煌,正中的前方的主位的案几比地面高出了一阶,而两边各列了十来张榻几,上面摆满了各种美食。
“周公子,这都是本王的堂兄堂弟,我给你们介绍一下。”
赵充笑着引我到这些王孙面前,一一为我介绍起来,我看得出来,这些贵族对我都是有些傲慢的,只是看在三皇子的面子上才对我淡淡地还了一礼。
而这些人有几个我也听大哥说过,俱是这次争夺封地的热门人物,他们居然会来这名义上为我洗尘的宴会,倒让我对这赵充的影响力好奇万分。
相见完毕,三皇子引我到左首第一张的席上落坐。我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想法,也不作推让,谢了一礼,也就坐了下来,而那些才子名士之流,也在后面三三两两坐了下来。
其实一张榻席上可供四人落坐,余人都两两地坐在一起,三皇子让我独坐一张,虽是上首,却没人作陪,似乎有些失礼之处,但我也懒得理这些。
赵充也坐下后,道,“ 周公子的才名本王是慕仰已久了,常恨无缘得见,难得周公子这次远道来京,使本王有一尽地主之谊的机会,而为周公子一洗风尘,也是父皇之意,以谢周公子为父皇寿筵的费心”。
我忙道感谢之意。
赵充笑了笑,示意我不用客气,然后举杯又道,“今晚本王还请得一位佳宾来,以助大家之兴, 各位权且放开心怀,莫负此今宵良辰也。来,大家先干了这一杯。”
于是众人纷纷举杯。
放下酒杯,早有候在一旁的侍女给又给添上。赵充笑道,“今晚的宴会是为周公子而设,纵在一乐,所以我们今晚只谈风月。”
众人笑道“这个自然。”于是大家一时间天南地北,风花雪月起来,吵得我头晕脑涨,不过也了解了不少这些王孙贵族的生活消遣。而我也给他们问了不少湖州方面的风土人情。
忽然一个侍从进来向赵充禀道,“王爷,公孙大家到了。”
公孙大家?是与师芳齐名的舞绝公孙燕么?赵充说的神秘贵宾难道是她?堂上众人也多露出兴奋之色。
赵充喜道,“公孙大家到了吗?本王这做主人的怎可不亲自出迎。”接着退席下阶向我告了个罪。
我笑道,“我对公孙大家也是慕名已久了,想不到能在此得见,还真得多谢王爷呢,王爷还是快点出去迎接吧,佳人可千万失礼不得啊。”
赵充哈哈笑道,“是极,是极,那本王就失礼片刻了。”
赵充去后,众人又高谈阔论起来,举盏交斛,场面煞是热闹万分,不过满堂之人,人人在说话,却竟无一人向我答腔了,视我如不见,如此故意冷落于我,与刚才虚伪热情形成了强响的对比,明显就是想让我难堪,好歹我是今天这席上的主客呢。
我一个人孤坐在上方,心中暗自冷笑,居然想用这等方法来折辱于我,也未免太小看我了吧,我亦不理他们,径自低头细品慢嚼案几上的美食起来。
“周公子似乎很饿啊!?”坐在我下首方的一人讥声道。我抬头一看,原是平州王的儿子,也是当今皇上的亲侄儿,姓赵名仁。他此时正看着我,作出一付同情之态。
“老六啊,周先生来自小地方,除了自已做豆腐外,这种美食,哪能吃得到,我们应该体谅些才是。哈哈”另一个声音马上接口笑道。说话的却是我对面的赵光,此人体态肥胖。大约三十多岁,也是在座的这些王孙中年纪最大的一个。
那群名士似也不甘冷落,一人摇扇道,“是啊,周先生的豆腐名满天下,或者我们应该称之为‘豆腐’先生才是。”此语一出,满堂为之哄然大笑。
我也暗下恼怒,这就是这些上层人士的修养么?我也不答话,一来我不想多生事端,二来这些言语也实在没回应的必要。
可那些人却不愿就此放过我,待笑声过一段落后,一位文士模样的人摇头晃脑地冲着我道,“有言道,字如其人,周公子的字写得好,我们是极为佩服的,原以为周公子在道德修养方面必同样有过人之处,但听得人言,周公子竟作出抢人妻子这等下劣的行为来,这倒真令人万分不解啊!?”
这样的指责似乎已不容我不回答了,满堂人都静了下来,个个望向我,看我如何辩解。
其实,我的行为如何,又何需向他们交待。我品行的好坏,更与他们无关。我头也不抬,又挟起一块脯肉,淡淡地回应了一句,
“是真名士者自风流”。
顿时,满堂为之哑然,良久,才有人冷冷地道,“风流并不等于下流,周公子对陈家姑娘的作为,简直有如吃了春药般,我看不出与禽兽行为何异,如此毁去一个姑娘家的幸福,周公子这种行为还真令人不耻啊!”
我顿时火大,这些人面道貌岸然,但底下的龌龊事做得还少么?强抢民女,狎亵稚妓,这时却摆出这样一付正人君子的面目来,真是当我好欺负的么?
我抬起头,环视了全场一眼,气势微微一显,刻意放任而又收敛出我的怒气,看得出,众人多少都有些色变,其实,这些皇亲贵族俱是高高在上的人物,而那些名士才子也是多多少少见过场面的,是没有这么容易被吓倒的,只不过是见我从文弱书生,一下子变得钢骨十足,一时间有些吃惊罢了。
我盯住刚才说话的赵仁,冷硬地道,“楚芸现在是我的妻子,她幸不幸福,我们自己都很清楚,用不着外人来评说,何况就算我的行为像是吃了春药,能伤害到的只不过是一名女子而已,而我听人道,‘权力是男人的春药’,吃了这春药的人,利欲熏心,行事不择手段,伤害的恐怕就不是一名女的幸福这么简单吧。”
我冷冷地一笑,眼光环视了一下全场,“不知在坐的各位,有哪一个是吃了这种春药呢?”
在我锐利万分的眼神下,全场之人竟无一人敢对上我的眼光,人人脸上乍青乍白,显是羞恼万分。
我早就从大哥那里知道,这些王孙为争封地,勾心斗角,花招百出,平日作威作福,欺压良民,而那些“才士”之流,各附靠山,为得宠信,肮脏手段层出不穷。说穿了,俱是为了“权力”而已。其实,追求‘权力’不是罪过,但为追求‘权力’而不择手段,利用‘权力’为祸百姓,那就千夫所指了。
我话语虽隐晦,但座上众人皆是明白之人,这话就无异像一要针般直刺他们心底,但表面上却发作不得。
“好好好,‘权力是男人的春药’,很久没听过这样的精辟的警句了,哈哈。”赵充的声音从大厅外传来。
“是啊,周二公子果然名不虚传呢。”一个娇柔的声音也轻笑道。
大笑声中,赵充偕与一位艳丽非凡的女子走了进来。那女子身材玲珑婀娜,小脚步伐如莲,裙带摆动之间,白足若隐若现,令人血脉喷张。只是脸色有些苍白,看来她就是公孙燕了。单从相貌看,就知她确有与师芳齐名的本钱。
不少人起身欢迎,公孙燕才走到堂中,就向左右盈盈弯身福了一礼道,“奴家今个儿身体稍有不适,今天就不为各位献舞了,只能来此助助各位的谈兴,还望大家见谅则个。”
众人纷纷道无妨,不少人还殷勤地关心起她的身体来,公孙燕又谢了一礼道,“还好,偶感风凉罢了。有劳各位过问,奴家可不敢当。”
接着妙目转了一下全场,盈盈地对我笑道,“如周公子不介意的话,奴家就坐在公子身边好了。”
话都这么说了,我也只得作喜色相迎,公孙燕袅袅行来挨我身边坐下,在座男人的眼光俱为她夺去,虽明知这是赵充的安排,众人见我如此艳福,还是不禁露出妒忌之色。
赵充微微一笑,双掌击了二下,两列轻衣薄衫的女姬门口贯川而进,虽不能与公孙燕相比,但都美丽非凡,也算是绝色了。她们娇笑着一人一个地分坐在众人身侧,执虚举筷,娇声劝饮,众男人为之大快,有些人还手脚轻薄起来,那些女子也不十分相避,一时间满座俱欢起来。
赵充落坐后,举杯向我敬道,“子龙‘权力是男人的春药’一句道尽我辈多少男儿的生命之态,实得当喝一杯。”
我只得举杯一饮而尽,其实我也知道,赵充将这句话推而广之,多少也为我化解在座之人对我的敌视。
待我放下酒杯,公孙燕伸出纤纤素手,又为我斟满了一杯,望向我,掩嘴娇笑道,“周公子果然文采风流,见识不凡,怪不得芳妹倾心于你呢。”
此语一出,席上众人的脸色为之一变,的气氛又有些尴尬起来,不少人举杯起筷装作没听见,还有一些却有意无意地观看起三皇子的脸色,看来三皇子对师芳的追求已是众所周知的。
三皇子却毫不在意,不慌不忙地望着我,笑了一笑道,“子龙啊,不怕对你说,本王对师大家也是颇为倾心的呢,但所谓‘才子配佳人’,如今见师大家与子龙两情相悦,本王只有欣喜之心,而无妒忌之意啊。子龙不必放在心上。”
我只有故作尴尬地道声“不敢”,便欲扯开这个话题。
别人不知道,我却在他转首望向我前的一瞬间,看到他眼中闪过一道细微的妖异光芒,我无来由地从心底打了个冷颤。其实,圣龙中,我接触过的出类拔萃人物也不算少了,江湖上,有方孝天,小谢,纳兰澜,秦淡,慕容等,朝廷中,有我大哥,杨顾等,他们俱才智高绝,或纵横江湖,或影响一方,但就数这个三皇子赵充最让我捉摸不透,明明已二十六七岁了,样子却如十八少年般,这样的俊美得令女人亦自叹弗如的面容,神情言谈老练得让人吃惊,言淡间虽对人如沐春风,却让人时刻感受到他那种从心底里发出来的高高在上的优越。而他那种似乎纵观全局,一切尽在掌握的神态,也令人感到一种威压,说实话,若能让我选的话,他实在是我最不愿挑上的对手。其实,以赵充如此出众的仪态,很难有儿女家不会倾心于他。而他居然会喜欢上几年前还是个稚气少女的师芳,也令我有些奇怪。
公孙燕却不放过我,“周公子,芳妹在湖州可好,许久不见了,奴家怪想念得紧呢。听说周公子已有妻子了,不知将把我芳妹置之何地呢,你若是欺负了她奴家可不依哟。”笑语嫣嫣,却令众人的眼光又一举向我望来。
我心中着实气恼,我与你有仇么?这些话你不可以私下里问我么,干什么老是要我挑起众人的注意。其实,公孙燕挨得我极近,身上的散发的芬芳让我心神好一会儿才定下来,兼之侧身为我倒酒之时毫不避行忌,让我有如温香软玉在怀般,就算不与我说话,不引众人注目也难。
我不紧不慢地道,“师芳在湖州安好,公孙大家若有空的话,不妨去看看她,我想她一定会很高兴的,至于我有没有欺负的本事,也还是有劳公孙大家亲自问她吧。”
公孙燕娇笑声道,“周公子倒是会说话呢。”
三皇子此时又举杯向众人劝酒,算是为我解了个围。
在三皇子的施为下,众人又对我热络起来,我也虚己以对,气氛又渐渐热闹起来。
不过,酒过半巡,公孙燕这个麻烦的女人又对我旁敲侧击起来,从各方面对我的进行百般缠问。
往往令我答也不是,不答更不是,是以只好避重就轻地说了一些,而且一会儿之后我耍尽就虚避实的手段,不再露半点口风,饶是如此,我从中显露出的一些才识还是令在座之人颇为惊讶。这从他们阴晴不定的脸色就可以看出来。
不过,当我透露出我闲云野鹤的志向时,看得出众人还是松了口气的,因为这就说明我不会为哪一方网罗了去,或者成为他们的竞争对手。
当然,三皇子赵充是个例外,虽然总是他不时地为我的语言击节叫好,但我却看出他的内心并没有多少波澜,如此的高深莫测,让我也有些不安。
有公孙燕在,我今晚可谓出尽了风头,但我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妥,但也无可奈何了。
好在,当公孙燕放弃了对我的盘问后,她那超人的公关手段让满堂的人都欢笑起来,而她又坐在我身边,那如花解语的温柔还是让我得到不少乐趣的。
好不容易公孙燕忽笑倒在我怀里,并忍不住咳嗽了一声,脸色也更苍白了些,我马上关切地问候了一句,便趁机道,“公孙大家身体不适,实在应多休息下才是,在下也有些不胜酒力,就先向王爷告退了。”
公孙燕也笑道,“那奴家也得回去了,我可不能弗了周公子的好意。”
赵充笑了一下,“既然如此,那本王就不多留了,待本王送你们出去吧。”
许多人也站了起来要相送,赵充笑着摆摆手,“各位留在这里继续吧,本王送他们出去就行了,这里房间不少,各位但醉无妨。”
其实这些人清醒的也没几个了,巴不是得继续跟那些女姬调情才好。于是那些人又顺势坐了回去。
这一个宴会,竟呆了一个多时辰,直到此时,我才悄悄地松了口气。
钱大强见得我们出来,明显地也似是松了口气,快步迎了上来,眼睛却在我周围不断地扫视,我给他施了个眼色,让他不必紧张,钱大强也发觉自己的失态,忙道,“二少爷,我去叫老彭把马车使过来。”
我点点头,钱大强才转身去了。
三皇子望了一眼钱大强,对我笑道,“这位壮士是周公子的护卫么,倒是挺尽忠职守的。”
我点头也笑了笑应付过去。
三皇子有些感概,“看见他,倒让我想起兰妹的那个护卫彭广元呢。”兰妹?兰月?我脑中立刻闪现出那天为兰月驾车的那大汉的身型来,这种人,却是不容易让人忘记的。
“哦,兰妹就是兰月公主,听说周公子也与她熟识呢?”赵充有些意味深长地望着我。
看这赵充的神态,这个问题倒令我难以作答,我微微一笑。这时,我与赵充已走到府门外,而老彭与公孙大家的马车也在这时从侧门里一前一后地驶了出来,停在我们身边。
赵充见了,哈哈一笑,“这些闲话改天再与公子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