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元出了院门,并未走远。
来至一僻静处,他竟开始自言自语:“你缘何对那弃如此感兴趣?”
“你便不感兴趣?”反问的却是那女声。
“你究竟是何人?我怎么觉得你对他有所图谋?”
“哈哈……做了这许久邻居,告诉你也无妨。我的名字叫知,乃是这世上最聪明之人。”
“最聪明?我怎么看着是最笨呢?哈哈。”
“你……你个牛鼻子,你定是嫉妒!”
“我嫉妒什么?你有什么好嫉妒的?”
“你嫉妒自己的修为不如我。”
“你放屁!有种你从我身体里出来,我们比试比试!”
“想激将?老娘从来不吃这一套!方才最后时分,若不是我暗中帮你,只怕你输得难看。”
“谁要你帮?即便你不帮我,我也能将他的力道化开。”
“真是个牛鼻子!他那力道蕴含无上玄妙,只是他自身修行尚浅,无法自如运用,你方能勉强与他抗衡。假以时日,这弃的修为只怕不可限量。对了,你就不觉得这弃有些与众不同?”
璇元心中明白:方才那场比试之中,自己一开始便占得先手。那弃似乎完全不懂如何通过感受气息来操控力量,不过勉强跟着自己运动,左支右绌。片刻间璇元甚至怀疑:那彘是不是自己不小心撞死的。
然而仅仅一推一拉之后,弃竟似乎是换了个人。不但能够非常精确地感知与预判自己力量的状态,而且能够找到自己的破绽与弱点。就在自己求胜心切,一拉一转气息切换的间隙,弃的力量悄无声息涌来,竟渗入自己的力量之中,两股力合成一股自己无法控制的新力量,反倒将那柳条变成一个牢笼,将自己紧紧缚住,往后推去。璇元愈是用力,那合力也愈强;稍稍退让,更是吃亏。只能依靠身体生生将那力卸向脚底,时间稍久便难以支撑。好在关键时刻那女子出手,将那柳条毁去,这才保住自己的颜面。
一切皆如这女子所说,璇元心知肚明,不好反驳,却犹是嘴硬:
“哪里与众不同?无非是天赋好些罢了。若说天赋,八年之前这龙方倒是出了个天才少年,只怕这弃还比不上他。”
“哈哈,你说的难道是木尔陀?”
“你如何得知?莫非你也认识他?”
“那是自然——不然书简为何会在他的兵刃之中?”
“你的意思,他也曾读过那书简?”
“何止读过。”
“什么意思?”
“他还与我做了一笔交易。”
“什么交易?莫非你也住进了他的身体之内?”
“他开出了更高的价钱。”
“还有比身体更高的价钱?”
“当然有!因为他想得到更多的东西。”
“他在你这儿得到了什么?”
说到这儿,那女子却叹息了一声:“他说与人有个约定,要在凌山之巅做一次比试。那人乃是他这一生中见过的最强大、也是最渴望战胜的对手,他不能输。于是我给了他这世上最强大的异兽召唤与操控之法。可惜的是,他没能等到那一天。”
“他说的那人,便是我。他为何没能等到那一天?是因为他付给你的代价太大了吗?你究竟从他那里拿走了什么?”
那女子却并不回答:“在我看来,木尔陀天赋虽好,却注定不能成为巅峰强者。”
“为何?”
“他与你一样,太过好胜!”
“你的意思,那弃便能成为巅峰强者?”
“我还不确定,所以我很好奇。不如我们也来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
“你若帮我弄清他的来历,我便自你的身体里出去。”
“此言当真?”
“哼,老娘还会骗你个娃娃?”
“你……”璇元气结。
又想了想,突然问了句:“你当初是如何住进来的?莫非我与你亦有过交易?我把身体的一半借给你,你却给了我什么好处?”
“你个老道,不但是个牛鼻子,还是只铁公鸡。你将老娘自那古简之中唤出,自己却一毛不拔,只想要老娘的好处,天下哪有这般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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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方国驿,扬灵早早便起床梳妆,想到今日又要见到弃,心中一阵甜蜜。
“公主殿下,今日还去那医馆?”想起璇元,夕张心中却有些畏惧。
“嗯!”扬灵全无觉察。
“笃笃笃……”有人敲门。
莫非竟是弃哥哥寻过来了?扬灵抢着跑去将门打开。
门外一名年轻公子,并非是弃。
扬灵有些失望,往他身后看了看:“请问你……”
一见到扬灵,呼延朔但觉眼前一亮,心中如一道闸门打开,乱流涌出。
“我,我是呼延朔。”他竟感觉舌头有些不听使唤。
这便是龙方太子?便是那要娶我之人?扬灵不觉细细打量了他一下。
眼前的青年,一表人才,比当日那画像更多了几分英气与腼腆神色!
但那又怎样呢?此时的扬灵,眼前只有弃的身影,心中只想着快些去医馆。
所以她只是礼貌地问了声:“哦,太子殿下这么快便班师了?”
呼延朔已明显感受到她言语中的冷淡,却丝毫不以为意。
对这个当初拒绝自己的女子,他有过很多想象,也留意过种种关于她的传闻,揣摩过她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当母亲告诉自己扬灵已经来到龙方,不日便将为他们操办婚事的时候,他还曾犹豫过。如今一见,他却突然觉得:所有一切都变得如同浮云,远不及眼前这个人来得重要——她便是我呼延朔今生命定之人!
木娅的评价是对的,呼延朔见到扬灵第一眼便相信。只有那种热情似火又纯净如水的人,才会有这样一双闪动着太阳般光芒的金色大眼睛。
开门的一刹那,那双眼中曾流露出强烈的欣喜与渴望,却转瞬消失,代之以漠然与失望。这又是为何?!
“你父王病重,蹇横无心恋战,割地求和了。”呼延朔察觉扬灵并没有想请自己进去说话的意思,“我亦是昨夜方才回京,今日便过来看望公主殿下了。”
“哦。”扬灵只是淡淡回答。
“公主殿下这是要出门?”呼延朔见她梳妆整齐,不觉问了句,“公主殿下在这龙方城中可有亲戚?”
“我们公主要去那医馆。”夕张插了句嘴,“太子殿下可要同去?”
扬灵回头瞪了她一眼。
呼延朔却有些好奇,缘何扬灵总要去那医馆?
“公主殿下可是在那医馆之中有相熟之人?”
夕张并不顾忌扬灵脸色,大声说:“我苍蘼国专门护卫公主安全的苍灵卫,如今便在那医馆之中。”
呼延朔想了片刻:“姑娘说的莫非是弃?”
“正是!”夕张点头。
弃兄弟竟然还是什么“苍灵卫”?怪不得身手那么好。
“如若公主殿下不嫌弃,呼延朔愿意陪两位一起去。”
扬灵有些纠结,与这太子殿下一同去往医馆,岂非想同弃哥哥说几句体己话的机会又没了?这夕张也真是,莫非故意不想我去那医馆?
还是去吧,能见到面也是好的!
心中拿定主意,看着呼延朔:“既然太子殿下愿意一同前往,便一同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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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哥哥,你……”见到呼延朔去而复返,木娅有些吃惊,看见他身后的扬灵,心中顿时明白。
“朔儿!”呼延朔与扬灵还未进门,听见身后有人在喊。回头一看,单于来了。
“父亲!”呼延朔连忙行礼。
“公主殿下也在?正好!”呼延犽牙面色严峻,看见了扬灵招呼她过来,“苍蘼传来消息,蹇横发起兵变,已经控制皇城。苍蘼王子全被诛灭,无一幸免。”
虽然心中早有准备,但这消息真正传来之时,扬灵心中仍是一紧:“那我父王呢?”
“半月前,那漆皇后便再不许他人探视,你父王只怕早已病故。宫中秘不发丧,不过等待那蹇横归国。”
“公主殿下节哀!”听闻苍蘼皇帝殡天,呼延朔在旁劝了一句。
扬灵微微点了点头,听闻父王死讯,她其实并不特别难过。只是有些惋惜,那样一片大好河山落到了蹇横那样一群人的手中。
“烈儿如何?”呼延犽牙问呼延朔。
“木娅医术高明,护理更极是用心,所以弟弟恢复得很好,只怕不消半月便可以下地行走。”
“果真?”听呼延朔这么说,呼延犽牙十分高兴。
扬灵心中却有些奇怪:“莫非这呼延朔今晨已经来过医馆?为何还愿意再同我过来?”
“对了,公主,阏氏如今正安排人在宫中整理出一间偏殿,今日便可收拾安排停当。你先在那处委屈些时日,待孝期一过,便与太子完婚,搬至一起居住。”呼延犽牙一边往医馆中行去,一边同扬灵说话。
一提到婚期,扬灵心中便开始难过,低着头再不言语。
“父亲,公主殿下今日心情不好。儿臣的婚事,容后再说吧!”倒是呼延朔看了出来,提醒父亲。
“好!”呼延犽牙也察觉公主今日情绪不高。
“木娅!真是辛苦你了!”一进门,呼延犽牙便大声招呼。
木娅与弃连忙迎了上来,向他请安。
呼延犽牙等人进到内室去看呼延烈,扬灵总算找到机会同弃说话。
真正站在面前,千言万语却变成了一句话:“一别这许久,你可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