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一碗恰好装满,竹管便再无酒流出。
封不矮顿觉有趣,从怀中掏出一大锭银子投入酒缸中,酒顺着竹管又流了出来。
可他一碗接满,竹管里的酒仍长流不止,忙又拿起一只扣在方桌上碗。如此反复,足足接了十多碗方止。
封不矮当即抓起一碗,仰头一饮而尽,饮罢横手一抹嘴,兴奋道:“李兄,快来,我还从未喝过这般味道的酒!”
李行乐随手端起一碗在鼻尖细嗅,竟闻不见丝毫酒味,淡的就像白水。
他不禁心生疑惑:“刚刚浓烈的酒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一旁的封不矮见李行乐,只是将酒端着却不喝,下意识问道:“李兄,莫非你不会喝酒?”
李行乐摇了摇头,仰首将碗中酒一干而尽。
此酒初沾唇淡如凉水,触及舌尖便略微有些苦涩,过喉则大感甜冽,紧接着胸膛一路火辣辣的灼热。
李行乐从未喝过味道如此多变的酒,它既有寻常酒的辛辣涩口,又有果酒的苦中带甜。
李行乐忍不住感叹道:“这酒果真很特别!”
封不矮一碗接着一碗,喝的好不欢乐,似乎已全然无视李行乐的存在。
李行乐也自顾自在方桌旁坐了下来,正欲端碗喝酒,一看桌上只剩下十余只空碗。
封不矮连喝十几碗酒,面上已泛起淡淡的潮红。见桌上无酒,忙不迭又向酒缸投了一大锭银子,酒水顺着竹管流下,形成一道优美的弧线。
此番他竟不用碗去接,而是直接躺到方桌之上,张嘴直接喝了起来。
李行乐见封不矮如此疯狂的举动,不禁为之瞠目结舌。不过一想到封不矮已多日未曾沾酒,乍见此般奇酒,焉有不大喝特喝一番之理?
想到此,李行乐便不再去理会封不矮,自顾自地掏出一块银子投入酒缸中,一连接了五碗方止。
不过此番,他并没有再如先前那般饕餮而饮。相反每喝一口,都会细细咀嚼此酒内种的各种变化,沉浸于它所带来的非同寻常的味道之中。
两人从日暮直喝到月升星起,似乎全无离去的意思。
“酒,酒呢!”封不矮满面通红,嘴里不停呼喊着,右手不断向酒缸中抛入银子,可竹管里始终不见涓滴酒水落下。
柜台后的孩子也已醒了过来,揉了揉眼睛,无精打采道:“今日没酒了,要酒的明日再来。”
李行乐放下酒碗,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可他怎么也想不起在什么地方听过。
李行乐回身一看,身后一须发皆灰,长可及地的老者,踉跄着向门外走去,嘴里不住的嘟囔道:“什么破店,每次来都喝不尽兴!”
此人竟然是鸩须翁。
李行乐当时虽只与鸩须翁,短短交谈了几句,可对他印象却非常深刻。
鸩须翁却仿似对李行乐没有一点印象,径直从他身旁踱了过去,连瞧都没瞧他一眼。
李行乐直瞧着鸩须翁走出酒肆,方走到封不矮身旁,喊道:“封兄,我们该走了!”
封不矮用手一推李行乐,嘴里仍含糊着“酒,酒呢”。未说两句,他竟侧过身子,躺在方桌上睡了起来。
李行乐无奈之下,只得走到柜台前问道:“你们这里有没有可以睡的地方?”
那孩子向着方桌一嘟嘴,道:“就是那里。”
李行乐闻言大感意外,扔了一些银子在柜台上,回身也躺到方桌上睡了起来,不久便熟睡了过去。
夜凉如水,月色耿耿,更鼓无声,整座集市一片死寂,安静的让人感到恐惧。
酒肆门口忽地闪过一道黑影,未过几息又飘过一道黑影。黑影时隐时现,犹如飘荡不止的鬼魅,更为集市披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黑影猝然停了下来,伸手在酒肆的木门上一摸,木门竟随之迅速腐蚀开来,眨眼间便露出一道能容人直穿而过圆洞。
黑魆魆的圆洞仿若一张怪兽的巨嘴,正等着择人而噬。
黑影微微一顿,身子一缩,化作一条游鱼直接穿进圆洞之内。
集市又恢复先前那般死寂,浓浓月色浸染下的它显得异常静谧,可谁又知道这不过是暴风雨前夕,短暂的宁静。
黑影脚行猫步,落地无声,缓缓走向了李行乐所在的位置。
“咦!”黑影轻叹一声,竟发现李行乐左手死死地抓住黑尺,无论他怎么用力都无法将其拔出来。
说时迟那时快,黑影直接一掌扣向李行乐的胸膛,其势之疾,其势之剧,纵然铁石也得被拍成齑粉。
李行乐却全然不知,眼看他就要葬身此般厉掌之下。却见他整个人向后猛地一退,避开难撄其锋的厉掌,左手借势向上一提,迎着黑影的手掌而去。
黑影惊呼出声,欲要撤掌已然没了机会,手掌只得一收成爪状,试图消除黑尺所携的坼天之力。
“嘭!”
岂料黑尺所携之力远远超乎他的想象,他整个人直接被狠狠的撞飞了回去,酒肆之门应声而碎,下一刻便见他重重地摔倒在门外。
李行乐紧随而至,不愿给他丝毫逃脱的机会。
谁知那人身法竟也不慢,从地上翻身而起,几个起落便已到了十丈之外。正欲奔身而去的他,却见不远处横立一人,双手抱胸,脸上似笑非笑。
那人身形不得为之一滞,李行乐也已到得他身后,却听见李行乐诧声道:“怎么是封兄你呐?”
封不矮兴奋道:“如此有趣的事情怎么少得了我,再说那点酒还不够我漱口的,我若不装成醉酒的样子,又怎能引此人上钩。”
李行乐盯着眼前一身黑衣劲装的陌生人,问道:“你知道他是谁?”
封不矮得意道:“那是当然,鸩须翁老爷子,何必再藏藏掩掩的。”
黑衣人撤掉面上蒙着的黑巾,露出一副红润通透的面庞,此人不是鸩须翁又是谁。
鸩须翁冷眼瞧着封不矮,竟霍地大笑道:“不错,在下正是鸩须翁。可就凭你们两个,你以为能留下我吗?”
封不矮闻声笑的更欢:“到了这个时候你又何必再自欺欺人,倒是名满天下的鸩须翁竟做出此般鸡鸣狗盗之事,若传出去岂非让天下人笑掉大牙。哈哈......”
鸩须翁面色铁青,目露凶光,牙齿咬得咯吱作响,已然怒不可遏。
下一刻,他竟瘫坐到地上,脑袋深垂,面如死灰,长长的胡须散乱的铺在地上,整个人像是瞬间苍老了几十岁。
良久,鸩须翁方叹道:“唉,事到如今,我自觉没脸再活到这个世上。临死之前,我仍有一事不解。”
李行乐淡淡道:“你说。”
鸩须翁道:“鸩魂香无色无味,凡有人食之,内力会在几个时辰之后突然消失。我明明往酒缸里放了鸩魂香,为何你们却并未中毒?”
封不矮道:“说起此事,幸亏李兄有宝物在身,否则我们二人早已是你掌下亡魂。”
李行乐道:“想必阁下曾经应该听过龙葵珠吧?”
鸩须翁闻言,失声道:“你说可是能解天下之毒的龙葵毒蚌,孕育出的龙葵珠?”
李行乐道:“我们并不是没有中你的鸩魂香,而是已被龙葵珠解了。”
鸩须翁长叹一声,右掌狠狠地拍向了自己的天灵盖,似已抱着必死之心。
就在这间不容发的时候,李行乐黑尺一挡,直接将鸩须翁的右掌拦了下来。
李行乐冷声道:“我有一事,待我问罢,你是死是活便再与我无任何关系。”
鸩须翁凄声道:“你问吧!”
李行乐问道:“你此前可曾听说过黑非白此人?”
鸩须翁瞥了一眼李行乐,沉吟道:“黑非白,黑非白......好像听谁提起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