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
南京,鸡鹅巷。
早上六点半钟,天刚蒙蒙亮,那座青灰色洋楼的二层走廊里,就传来了如钟表一般间隔精确的脚步声,伴随着屋门被打开的声音,一个背头梳的一丝不苟的中年人迈进了办公室,他走进门,随手撕下墙边一张写着“公元1935年1月4日,民国二十四年”的月份牌,然后拉开了电灯。
随着灯光的亮起,整个小楼上下,突然传来了隐约可闻的嘈切声,所有人都知道,灯光的亮起,意味着复兴社特务处这个日趋庞大复杂的机构,再次开始了它日复一日的运转。
“哗啦”一声,办公室的窗帘被拉开,刺目的阳光泼洒在窗前,将代江山发际线日渐上移的额头照的闪闪发亮,他对着朝阳,伸臂舒展,一连做了好几个黄埔军校传统的早操动作,这才回过头,走向了自己的办公桌。
办公桌上放着一份秘书刚刚准备好的早餐:一碗鸭血粉丝汤,三个鸡汁汤包。
代江山坐下来,低头用餐的同时,伸手按了一下桌旁的电铃。
门被推开了,秘书唐纵走了进来,他站在办公桌前,拿出胳膊肘下夹着的文件夹,开始朗读每日简报:
“昨日凌晨,红匪再次强渡乌江,目的地不明......”
“国联对意大利入侵阿尔巴尼亚一事态度暧昧.......”
“关东军与察哈尔省宋哲元部军事摩擦日渐激烈........”
.........
唐纵汇报的大部分是国内的一些消息,偶尔也会掺杂一些国际上的重大事件,代江山边吃边听,简报念完的同时,三个鸡汤包和一碗鸭血粉丝汤也下了肚。
“那几个人,回来了吗?”代江山咽下最后一口鸭血粉丝汤,拿出一块蓝白色的手帕,开始擦嘴。
“昨天晚上就到了,我把他们安顿在了华通旅社。”唐纵小心翼翼的回答。
“让他们过来。”代江山将面前吃完的碗筷一推,身子向后一仰,开始闭目养神。
片刻后,办公室的门被敲响,唐纵领着一行四人走了进来,简单介绍几句后,立刻退出了房间。
“卑职云蔚,见过处座!”领头的一人走到处座的办公桌面前,立正敬礼。
“这两位,就是从台湾来的有志青年?”处座站起身,走到了四人面前,打量着跟在云蔚和柳学俊后面的两名年轻人。
“卑职齐腾远/孙敬亭,见过处座!”齐腾远和孙敬亭双腿一并,大声回答。
“不错,不错,”处座用赞赏的目光打量着眼前英姿勃发的两名年轻人,伸出手和两人相握,“我听云蔚在电报里说过你们,果然是智勇双全的情报精英。”
“卑职惭愧,比起方科长.......”齐腾远眼睛一红。
“先不要说他,”处座摇了摇手,坐回了椅子,“小齐,小孙,回到故土,有何打算哪?”
“此番回国,耳闻故国风貌,让卑职两人心生孺慕亲近之意,只要能为国家出力,一切听从处座安排!”孙敬亭肃容回答。
“好,赤子之心拳拳,本人深感欣慰!”处座面露满意之色,顿了顿才又开口道:“李友邦将军,听说过吧?”
“听说过,李友邦、林木顺、林添进三位将军,都是我们台湾福佬人,也是黄埔军校二期生,卑职两人一直心向往之!”孙敬亭连忙回答。
“好,好,好!”处座连说了三个好字,又起身拍了拍两人的肩膀,接着说道:
“李友邦将军民国十三年夜袭台北警察署,痛击日人,归国后加入黄埔军校,现在是国家陆军少将,也是你们的榜样!当然,你们两位,反出日方特务学校,比之前辈也不遑多让,我看,按照前辈的路子,你们也去黄埔高级培训班学习深造一下,如何?”
齐孙二人对视一眼后,沉声开口道:“听从处座安排!”
“好,今天就先到这里,等你们学习完成,国家会按照你们的能力授予相应军衔待遇,当然了,你们是功臣,自然一切从优!”处座开口道。
齐孙二人脸上露出感激之色,连连称谢,处座笑呵呵的挥挥手,让两人退了出去。
等两人退出办公室,处座脸色突然一变,阴沉的像要滴出水来,他用狠厉的目光瞪着云蔚和柳学俊二人,厉声道:
“云蔚,我让你营救方途,你就是这么营救的?!”
“卑职罪该万死!请处座就地枪决!”云蔚满面羞惭,一旁的柳学俊也低下了头。
“方途冒死将你营救回国,没想到你回去一趟,却告诉我方途失踪了!好好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失踪?!”处座的眼睛恍若喷火,死死的瞪着云蔚,“你就没好好的调查一下?居然就敢这么回来?你这是弃友不顾,临阵脱逃!”
“没找到方科长,卑职本来就不想活了,可刘洪波刘站长在大阪殉国,卑职为了顾全大局,只能暂时撤退,现在人已经带回,卑职申请重回日本,不找到方科长,绝不独活!”云蔚脸色涨的通红。
“还算有点志气,”处座冷笑了一声,“说说吧,刘站长怎么死的?”
“处座,”一旁的柳学俊赶紧接过口来,“我们去的时候,刘站长的杂货铺已经烧成了一片白地,听邻居说,前些天那个杂货铺突然冒起大火,接着有很多人去救火,但还是没救过来。卑职揣测,应该是刘站长发现被人监视,所以决意已死殉国!”
“忠勇可嘉,忠勇可嘉啊!”处座感叹了一声,接着又把鄙夷的目光投向了云蔚两人,“可惜,可惜,该回来的没回来,不该回来的却回来了!”
这句话一说,云蔚两人更是羞惭,脑袋垂的像是要砸到地里面。
“算了,你们调查了半天,有没有什么猜测,方途到底去哪儿了?”处座摇摇头,坐回到了椅子里。
“他只说有事出去一趟,就把齐孙二人留在了安全屋,别的什么没说。”云蔚无奈道。
“处座,我觉得方科长不一定有事,以方科长的本事,应该不会出什么漏子,您想想,方科长在已经暴露的情况下,都能从特务养成所虎口脱险,怎么可能重蹈覆辙呢?所以我觉得,方科长一定是遇到了什么意外,说不定过不久就能回来。”柳学俊在一旁说道。
“这样最好,但事情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了,电报、信件,什么都没有,你怎么让我相信他安然无恙?!还有,刘洪波在大阪,是怎么暴露的,你们想过没有?!”处座疾言厉色的说道。
云蔚二人心头一凛——处座的意思,是方科长出卖了刘洪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