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根木条上,都打磨得光滑如镜,如同包浆了一般。
木面光滑如镜,尖锐的地方都磨成了圆弧,摸起来极其舒服,而且不会伤害小娃娃脆弱的手指。
这是古代木匠们一脉相承的人文情怀。
如果你仔细观察过古代款式的家具,你就会发现,古代家具的内部,就算一辈子看不见几次的地方,都经过细心的打磨处理。
木匠的标准就是如此,不管使用者如何伸手,甚至撞击到内部,都不会受伤。
秦淮自然也不会大意。
毕竟是小孩子的玩具,更应该细心。
‘沙沙沙’
当比较简单的十二根鲁班锁制作完成时,秦淮开始在鲁班锁的每一根木条上,都髹上漆料。
掌心的摩挲中,普普通通的红木,染上了一层细腻的色彩,开始脱胎换骨。
其实漆艺,很大程度上就是一种脱胎换骨。
换一句话说,漆艺的精髓,就是脱胎换骨。
原本是普通的器具胚胎,经过层层刮灰、裱布、定型,平平无奇的胚胎,摇身一变,成为了平湖天镜一般光滑细腻的美丽艺术品。
甚至还可以在漆器上画上精致的画,更添其格调。
“成了。”
秦淮舒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的将十二根木条放在阴凉处。
本来想做九十九根,但工作量太高,而且九十九根的话,估计会把两萌娃气哭。
因此秦淮不再多做。
只是再做了一个同款。
能够让小雅和小如可以同时组装着玩。
当然。
两组鲁班锁的编号不一样。
免得出现混乱。
做完之后。
秦淮静静的望着小漆器发呆,陷入沉思。
在种花家的历史上,漆器一开始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
舜帝就曾经想要使用漆器做碗,但被能臣阻止了。
说舜帝一旦使用漆碗,普通筷子就配不上漆碗了,就会想要金筷子,换成了金筷子,住房也要豪华奢侈的才能配得上,如此一步一步,就会变成只顾着享受和奢侈的君王。
舜帝听了,立刻打消使用漆碗的念头,乖乖用普通木碗吃饭。
从这个故事中可知,在五千年前,漆器是奢侈的象征。
但瓷器出现后,漆器就变成了失宠的美女......
从此。
瓷器独得种花家人们的恩宠,漆器只能偶尔雨露均沾一次,甚至在角落里充当点缀。
更夸张的是......
漆器陪伴了种花家前七千年到前两千年,但是描写漆器的书籍,只有一本《髹漆录》,而描写瓷器的书籍,却有无数本,待遇可谓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不得不说有那么一点凄惨。
秦淮微微一笑。
虽然惨,但终究种花家还是记得它们曾经惊艳过的数千年。
为了报答它们数千年惊艳华夏的先民。
秦淮觉得,应该潜心打造一件宗师级漆艺作品。
正在思考时。
商雅小心推开房门,身后跟着两个屁颠屁颠的萌娃:“秦先生,该吃饭啦。”
小如没有说话。
小雅也有样学样,奶声奶气的学:“秦先生,该吃饭啦。”
秦淮微微一笑,蹲下身,捏了捏小雅有些婴儿肥的脸蛋。
“嗯......”
商商雅目光落在鲁班锁零件上,忍不住一愣:“秦先生,你确定这些,能够给小孩子当玩具吗?我看着都头疼。”
商雅以为秦淮小哥哥应该会做最简单的六通鲁班锁。
结果......
秦淮小哥哥就是想刁难亲生儿子和女儿吧?
闻言。
秦淮有点心虚,企图用***笑容蒙混过关,但被商雅一直盯着,还是露了陷。
“应该......没有关系,小如小雅这么聪明,玩十天半个月就会了。”
说罢。
秦淮一马当先,准备出门吃饭。
毕竟刚才哄小棉袄的时候,答应了小棉袄要到外面吃吃吃玩玩玩。
作为一个伟岸的父亲,秦淮不能食言。
因此,今天晚上,他决定出门吃饭,顺便带着小雅逛夜市,去秦淮河看花灯。
......
......
秦淮河畔,凉风习习。
秦淮一家四口,坐在三楼临窗的包间内,等待着美味的小笼包。
天已然黑了,华灯四起,秦淮河里,画船分开一道道涟漪,漾漾的柔波恬静、委婉。
朱自清曾说过:秦淮河里的水碧阴阴的,看起来厚而不腻,或许是六朝金粉所凝么?
秦淮的目光从温柔朦胧,如梦似画的秦淮河收回,与商雅对望了一眼。
两人都笑了一笑。
“慢点吃,不要把糖滴到裙子上了。”
小雅鼻腔里哼哼两声,没有时间回答,胖胖的小手攥紧一根好看的糖画,心满意足地舔着,这是秦淮曾经认识的老人家摆的糖画摊,现在老人家还健在,依旧在皂角树下卖糖画,而小雅手中的糖画,正是秦淮亲自所画——毕竟这样才能画小一半,让小雅少吃一点糖。
嗯......
秦淮就是这么有心机。
至于秦九如,则是一如即往地嫌弃妹妹。
过了不多时。
热气腾腾的小笼包端上桌。
小雅的糖画放在杯中,眼巴巴地盯着小笼包。
只见小笼包外面的一层薄皮比宣纸还薄,夹起来时坠成了水滴形,里面的馅料,乃是高汤熬制的皮冻,上笼蒸熟后就融化成了鲜美的汤汁。
此时。
鲜美的汤汁在薄薄的皮内滚动,似乎要破裂,不过,这只是表象,实际上比宣纸还薄的皮却十分有韧性。
秦淮拿起筷子,先给商雅夹了一只小笼包。
看到这一幕的小雅顿时表情委屈,像是在争风吃醋。
“妈妈都这么大了,为什么还要爸爸夹?爸爸应该先给还是小孩子的我夹。”
秦淮微微一笑:“因为爸爸最爱妈妈,至于你,嗯——顺带爱一下。”
秦淮没有再说了,只是顺手给小雅夹了一个小笼包。
被撒了**的小雅眨着眼睛,虎头虎脑的看看秦淮,又看看商雅。
虽然想吃醋,但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只能不吭声,等待着吃小笼包。
“先等等,在吃小笼包去,看妈妈给你们示范一下,这个很烫,先要咬破一个小口,吹一吹,然后轻轻吸吮......”
商雅夹起小笼包,小笼包颤动着,皮儿将破未破,馅儿透而未透,在明亮的灯光下,散发着诱人光泽。
令人食指大动。
商雅轻轻一吸,鲜嫩的汤汁在舌头上打滚,刺激着每一个味蕾。
待得汤汁只剩一半,再蘸一点料,整个放入口中,实在是人间至味。
“啊......享受啊。”
商雅表情满足。
小雅学到了,兴高采烈的拿起筷子。
“唔......”
突然,小雅皱起了小柳眉,伸手捂住嘴,吐出一颗小乳牙。
寂静几秒后......
小雅突然惊恐,漂亮的小脸蛋皱成了雨夜里的荷叶,两行清泪落下:“呜呜呜,爸爸妈妈我牙齿掉了......呜呜呜......我咬不动小笼包惹......”
商雅和秦淮对视一眼,尽管为人父母,但他俩却完全没忍住笑。
只有秦九如哥哥力爆发,拍了拍妹妹的脑袋:“你是换牙了,小孩子长大了就会换牙,不用怕,还会长的。”
闻言。
小雅顿时不哭了。
“我还以为我以后都不能吃好吃的惹。”
小丫头破涕为笑。
商雅被小丫头的川剧变脸逗乐了,不过她望着小雅,有些疑惑的询问道:
“秦先生,我有个问题,小孩子不应该是六七岁开始换牙吗?”
“也有四岁开始换牙的。”
秦淮用纸包起小雅的小乳牙,面露思索:“这颗乳牙没有根,脱落面是蚕食状,不是糖吃多了的蛀牙,而是自然脱落。没关系,先用筷子戳破,还是可以吃的,实在不行就看我们吃。”
这句话让秦九雅不高兴了。
鼻子里哼了哼,开心地吮吸着鲜嫩汤汁。
吃过小笼包。
秦淮一家四口登上画船,一边看秦淮河风景,一边吃着烤鱼。
来秦淮河。
船一定要坐。
因为秦淮河里的船,比北京,颐和园的船好,比西湖的船好,比扬州瘦西湖的船也好。
这几处的船不是觉着笨,就是觉着简陋、局促。
都不能引起乘客们的情韵。
秦淮河的船便不一样。
秦淮河的船约略可分为两种:一是大船,二是小船。
大船舱口旷阔,可容二三十乘客。
里面陈设着字画和光洁的红木家具,桌上一律嵌着冰凉的大理石面。
窗格雕镂颇细,使人起柔腻之感。
窗格里映着红色蓝色的玻璃;玻璃上有精致的花纹,也颇悦人目。
小船规模虽不及大船,但那淡蓝色的栏干,空敞的舱,也足系人情思。
而最出色处却在它的舱前。
舱前是甲板上的一部分,上面有弧形的顶,两边用疏疏的栏干支着。里面通常放着两张藤的躺椅。
躺下,可以谈天,可以望远,可以顾盼两岸的良辰美景。大船上也有这个,但是在小船上更觉清隽。
秦淮河的船,无论大船小船,其舱前的顶下,一律悬着灯彩。
灯的多少,明暗,彩苏的精粗,艳晦,是不一的。
这灯彩实在是最能钩人的东西。
夜幕垂垂地下来时,大小船上都点起灯火。从两重玻璃里映出那辐射着的黄黄的散光,反晕出一片朦胧的烟霭。
透过这烟霭,在黯黯的水波里,又逗起缕缕的明漪。
在这薄霭和微漪里,听着那悠然的间歇的桨声,谁能不被引入它的美梦去呢?(选自,朱自清,灯光浆影里的秦淮河)
一家四口坐在小船里,其乐融融。
烤鱼的香味沁人心脾。
小萌娃的声音软化人心。
美景如梦似幻。
仿佛人生已经行至美满。
似水流年,如花美眷......
秦淮目光远望,只觉得想往秦淮河里扔两块玉。
当时的秦淮,江左风流美少年。
如今......
他已经不敢再乱扔玉了。
因为他突然想起,他为了建造抗战老兵博物馆,还欠下亿点钱。
虽然赵道元没有催,但一直欠着,也说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