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画 作者:王跃文
国画第42章
国画 作者:王跃文
国画第42章
的时来运转,的确是因为皮市长的看重,而这一切都同方明远有很大关系。他不便明着安慰方明远,这样倒像看出他心理不平衡似的,就说:“我两兄弟就别说客气话了。
我知道你的后劲比我足,你才是可为大用的材料。我呢勉强混个厅级,没大出息的。“方明远却叹了声,说:”唉,官场凶险,这官当也好,不当也好。跟你说个绝密,财政厅的投资公司,出了大事。投资公司的经理昨天已被收审了,据说所有厅领导都会牵进去。财政厅的班子,这回只怕要一窝端了。“
朱怀镜也不怎么吃惊,如今听谁出了事都似乎是件很正常的事。只是财政厅的蓝厅长资格很老,在市里领导面前很有面子,真扳得他动便说:“我同蓝厅长工作联系多,知道他关系很硬。他同司马市长在一起,简直是兄弟一般,他同皮市长也不错。”方明远道:“他同皮市长只是工作关系,同司马倒是私交不错。”朱怀镜听出些弦外之音来,却不便点破。他斟酌了一下措辞,旁敲侧击:“皮市长对这案子态度如何”方明远说:“皮市长态度坚决,说要一查到底。”朱怀镜暗自揣度,皮市长说的一查到底的底,大概就是司马副市长了。两人因了这个话题感叹了一阵子,各自回家了。
回到家里,见儿子躺在沙发上睡着了,不见香妹。去厨房一看,冷锅冷灶。再去卧室,却见香妹和衣睡在床上。朱怀镜一惊,怕是香妹病了,去摸香妹的脸,看烫不烫。
没曾想香妹一把扒开他的手,身子往里面背过去了。朱怀镜就知道香妹一定是为着什么事生气了,问了好一会儿为什么,香妹才呜呜地哭了起来。朱怀镜更是慌了手脚,心想一定是他同玉琴的事让她知道了。其实他早就料到,这事迟早香妹会知道的,也不太紧张,坐在床边等死,只是脑子里一片空茫。香妹哭了好一会儿,才抽泣着说:“你天天说忙,我也就信你的,由你早出晚归,由你整夜整夜在外面混。你倒好,居然在外面玩起妓女来了”
朱怀镜知道香妹并没有发现他同玉琴的事,放心了说:“你说话得干净些”香妹一把坐了起来,指着床头柜:“你做都做了,还说我说得不干净”朱怀镜拿起床头柜上的一张名片一看,原来是那天晚上在天马娱乐城玩的时候,那位李静小姐留的。他想惹祸的就是名片背后印的两行字:当您怀念这个夜晚,请您call我。这也不好怎么解释。
看着这两行字,人家真会以为他同那女人有过怎么样一个夜晚了哩。朱怀镜沉默一会儿,说:“我只想告诉你,我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信不信由你。”朱怀镜不再多说,去厨房下面条。面条做好了,拉儿子起来吃,给香妹端了一碗到床边去。香妹却仍不起床,暗自向隅而泣。朱怀镜咝咝咝咝吃完了面条,想起自己毕竟同玉琴有那事,而且曾在桑拿房里做过那事,自觉愧疚,心里有些不忍了。于是又去卧室劝香妹。香妹再拗不过了,伏在男人怀里呜呜地哭出声来。朱怀镜清楚,只要香妹愿意伏在他怀里哭了,和解就到了八成了。他便不停地抚摸着女人的背,说着解释和宽慰的话,只是没有具体说出名片是怎么回事。他想要是说穿了,就把男人们平时在外面取乐的法子和盘托出了,事情就更麻烦了。直到夜深了,香妹才沉沉睡去。
一阵电话铃声吵醒了他们。香妹接了,递给朱怀镜,说是个男的找你。朱怀镜想是谁发疯了这么晚电话来拿过电话一接,见是李明溪。心想果然是个疯子,口上却不好说。“明溪呀什么大事”李明溪说:“我怕”电话突然断了,传来嘟嘟声。
联想起李明溪发抖的声音,这电话的嘟嘟声就显得很恐怖。香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张大眼睛望着他。朱怀镜说:“是李明溪,我得去一下。”
朱怀镜开车直奔美院。这时街上车辆稀少,车开得快,三十分钟就到了。他飞快地爬上李明溪的宿舍楼,敲门喊道:“明溪,我是怀镜。明溪,我是怀镜。”一会儿,门开了,却没有开灯,里面黑洞洞地吓人。朱怀镜摸着门框边的开关,开了灯,只见屋子中央堆着一堆卷轴,却不见李明溪。“明溪明溪”朱怀镜叫了好几声,李明溪才从门背后慢慢拱了出来。他穿得单薄,双手抱肩,浑身发抖。朱怀镜关上门,问:“出了什么事了”李明溪没答话,指着地上的卷轴,说:“这些画,你拿去,替我保管。”朱怀镜被弄得没头没脑,问:“为什么要把画让我保管”李明溪眼睛四处一睃,“老有人想从窗子上爬进来。”朱怀镜想李明溪只怕是快疯了。他叫李明溪坐到床上去,披着被子。李明溪的眼睛要么躲躲闪闪,要么呆滞地望着某个地方不回神。不时说出一两句分不清东西南北的话。朱怀镜陪着李明溪坐了好一会儿,快凌晨五点了,说了些安慰话,起身要走。李明溪突然非常可怜的样子,说:“把这些画带走吧。”朱怀镜想了想,只好依他的,答应代他保管这些画。他来回搂了三趟,才把地上所有的卷轴搬到车上。
李明溪也不帮忙,只是一动不动坐在床上,两眼傻乎乎地望着朱怀镜进进出出。
过后几天,朱怀镜常打李明溪的电话,总没有人接。他真担心李明溪出事了,可他白天工作忙,脱不了身,晚上又有应酬,想去美院看看也没时间。直到星期六,朱怀镜邀了玉琴一道去看望李明溪。他甚至怕一个人去那里了。两人赶到李明溪宿舍敲了半天门,不见有人回应。过会儿来了一位老师模样的男人,奇怪地问:“你们找谁”听说是找李明溪,那人越发奇怪了,问:“你们是他什么人他疯了,送进疯人院了你们不知道”朱怀镜尽管早有心理准备,却仍是吃惊不小。玉琴脸都吓青了,嘴巴张得天大。
朱怀镜很客气地对那人说:“我俩是李明溪的朋友,我是市政府的。我想见见你们学院领导,请问怎么找”那人说了。
朱怀镜又问院长贵姓那人说叫汪一洲。朱怀镜知道汪一洲,只是从来没有把汪一洲同院长联系在一起。上次同李明溪一道举办画展的就有汪一洲,在朱怀镜的印象中,汪一洲不过就是对李明溪心存嫉妒的一位老画家而已。
朱怀镜同玉琴很快就找到了汪一洲的宿舍。汪一洲招呼两位坐下,倒了茶,放在两人前面的茶几上,说:“李明溪是个怪人。我没想到他还有朋友,还是市政府的朋友。”朱怀镜说:“有位老师说他疯了。”汪一洲摇摇头,叹了一声,说:“前天把他送到精神病医院去了。他平时就太怪僻了,幽闭,固执,傲慢,同事们他谁都瞧不起,整个人就像幽灵似的飘来飘去,不知道早晚,不知道冷热,不知道饥渴。每次上课都要学生去叫他,不然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还有课。这几天状态更糟了,日里夜里不停地在校园里走来走去,缩头缩脑,走几步一回头,贼虚虚的。有些女生见了他都怕,躲都躲不及。我在这以前找他谈过几次,想开导他。但都是我一个人说,他望都不望我。朱处长,我有责任啊,政治思想工作没做好。”
“哪里啊,汪院长不必这样,他要害疯病,别人再开导也是没有用的。”朱怀镜觉得好笑,心想一个人要疯了,同思想政治工作有什么关系朱怀镜自己是官场中人,这些话听官场人说说倒还顺耳,出自一位画家之口就有些不是味道了。“真没想到他会疯。
我平时只知道他这人怪,与众不同,没想到会这样。前不久雅致堂的卜未之老先生过世,他还写了副很不错的挽联哩。“汪一洲道:”那也是个老疯子。他一个裱画的,不过就是个匠人,却对画坛指手画脚,任意臧否。“朱怀镜听着很是尴尬,心里就不太喜欢这人,不想多坐了。汪一洲却还有说话的意思,道:”朱处长,高校日子不好过啊,经费紧张,教师的医药费保证不了。像李明溪这样,一人住院,要用掉好些人的医药费指标。
我这院长不好当啊。“朱怀镜知道麻烦来了,说:”你这学院是中央财政负担的,市里顾不过来啊。“汪一洲却笑道:”也希望市政府关心关心啊。“朱怀镜怕这人难缠,直话说了:”汪院长,你可以向市政府打报告。我可以帮你递递报告,这个倒可以做得到。“汪一洲忙拱手表示感谢。朱怀镜先站了起来,免得再自找麻烦,然后说:”打搅汪院长了。我们现在就去精神病医院看望一下李明溪。我这朋友在荆都无亲无故,还望你多多关心啊。“汪一洲点头说:”自然自然,这也是我的责任啊。“
朱怀镜平生第一次到精神病医院,见这里的病房几乎同牢房差不多,铁门铁窗,寒气森森。这间病房里有六张病床,床上的病人或坐或躺,见了穿白大褂的医生,如见不祥,抖抖索索,有的竟钻进被子里去了。病人都穿着白底蓝条号衣,朱怀镜看得眼花,一时看不清李明溪是哪一位。医生指一下最里面背朝里躺着的那位,说那就是李明溪。
朱怀镜问可不可以进去。医生说行,但得让他陪着。于是医生走前面,朱怀镜同玉琴紧随其后。玉琴到底有些紧张,死死抓着朱怀镜的手。
朱怀镜叫道:“明溪,明溪”李明溪却纹丝不动。朱怀镜便伸手将李明溪的身子扳了过来。李明溪目光痴呆,不知道望人,只死瞪着天花板。朱怀镜拉起李明溪的手摇了摇,伏下身子望着他的眼睛说:“明溪,我是怀镜。你没事的。”李明溪像是突然清醒了,“怀镜快帮帮我。汪一洲对公安局的说我疯了,把我关到这监狱里来了。我这里有份状子,我一定要告倒汪一洲。”李明溪说着就爬了起来,在枕头、床铺下面乱翻一气。翻了好一会儿,李明溪歪起了头,若有所思的样子,然后颓丧地耷下脑袋。医生扶着李明溪躺下,示意两位出去。
出了病房,医生说:“这个病人从进来那天起就是这个症状,时不时又东翻西翻说要找状子,要告谁告谁。”朱怀镜问:“他是不是真的病了”医生觉得这话问得奇怪,笑了起来,“这会有假你不是看见了他的表现什么公安局呀,监狱呀,告状呀。”朱怀镜谢过医生,仍是放心不下,便只好打着市政府的牌子,找了医院院长,请求他们好好关照李明溪。
最近,办公厅里的处长们见了朱怀镜,都会悄悄拉着他神秘地说:“请客呀”朱怀镜不好多说,只是笑笑,或说:“请多关照。”他当然要客客气气,到底心里把握不大,便有意无意到一些处室串串。这天上午,他从刘仲夏那里出来,正好碰上韩长兴。
韩长兴一把拉住他,要请他去办公室坐坐。朱怀镜本不想去他那里坐的,因为韩长兴是乌县老乡,不管怎样都会投他一票的。可韩长兴却说出一段公案来:“告诉你,这次在县里听说了一件事。七月份,乌县发生了一次交通事故,当时这事处理了,没事了。没想到这回被人捅出来了,原来是县里为了迎接皮市长下去视察工作,把街上的疯子叫花子用汽车往外地送。不巧,车在路上出事了,人全摔死了。这次上头派人下来追查,县里的领导都推说不清楚这事。只有管民政的应副县长说几个县领导议过这事。这下好了,大家都说不知道这事是怎么办的,只有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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