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人受过 作者:红尘紫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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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少主不易
汉辰直挺挺地跪在地上,犹如父亲在世时他总跪在这块青石砖上罚跪的样子。
他记得早些年,父亲书房里曾有一面西洋穿衣镜,正照着他狼狈不堪的样子,尤其是他被父亲责打得体无完肤时,父亲就要揪了他瘦弱的胳膊扔到穿衣镜前,让他看自己的模样。那面镜子是他在杨家的耻辱柱,是他最不想见到的物件。如今,那面镜子不见了,是因为二娘过世时点破了什么“克父冤孽”这些鬼话的来历,父亲当时就懊恼的吩咐人把那面镜子收去了库房,不想再见到。直到那时,汉辰才恍然大悟,原来父亲在书房里摆了那面镜子在他面前,是用来照他这个“妖孽”的,何其的滑稽?
五叔握着那两股合一拧在一起的藤条在汉辰身边徘徊,咬了牙狠心地说:“汉辰,你想好了。五叔平素是不喜欢中国的传统教育模式,动不动就要打孩子,可是你太过气人了。不是为别的,且不说孰是孰非,也不论你爹过世是否同你有直接关系,父子一场,你惜泪如金吗?他是你爹!生你养你的老子!你怎么冷酷得一滴眼泪都没有?”
“哪里的家法说,父亲死了,做儿女的就一定要痛哭流涕?人都去了,现在哭还有什么用?想听哭,很容易,五叔去门外看,胡管家为父亲请来了‘孝子贤孙’无数,一:“三老太爷,大姑老爷,五老爷,老爷他,他是这么回事。”
胡伯就将他碰巧见到和从娴如及乖儿口中得知的近来半年事情的前因后果一一说出,当讲到二太太之死时,五爷焕睿手中的藤条掉在了地上,惊愕得难以置信。
“五爷,你是知道二太太的,二太太说她少女时最想嫁的是五爷你,埋怨是大太太执意把她许给了老爷为小妾,才误过了同五爷的一桩好姻缘,这样才嫉恨大太太。二太太她要报复,就报复在了大少爷身上。”
听了这些匪夷所思的事,五爷焕睿用一手蒙了脸陷入痛苦的沉思。
当胡伯讲到了二太太的谎言,讲到了这些年老爷对大少爷的不公,及至那晚上父子二人的对话,及老爷逼了大少爷叫一声爹都不得其果郁闷而归时,胡伯哭倒在地,泣不成声。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副官在问:“司令在哪里?军部有急电。”
三叔公听了外面的嘈杂声,没有勇气看汉辰,吩咐一句:“你去吧。”
汉辰抬头望了一眼五叔,五叔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向上一拉,扶他起来。汉辰借力起身,却眼前一昏,险些跌倒,被焕睿一把拦抱住。
“膝盖酸了,还是起得太猛?”焕睿的声音里带了歉意,对汉辰的气势汹汹也减弱了。
汉辰离去,单薄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口时,三叔公痛骂一声:“冤孽,有其父必有其子!”
而胡伯却哽咽着指着地上两块油亮并不显眼的青砖说:“这块砖,是大少爷刚跪过的,老爷在的时候,这二十几年,大少爷都是跪这里,跪出个坑了。旁边那块,是七爷的,七爷和大少爷商量好这么跪的,那时候是年少开玩笑,说看谁先把这砖跪穿,到底是大少爷这块坑深些。”
众人这才发现两块砖上却是有坑的痕迹,还真很是显眼。
书房内,入夜只有长明灯灯光在跳动,杨家的人都去后院应酬客人们听通宵大戏。
汉辰独自回到书房,黯淡的灯光中他静静地对着父亲的遗像发呆。
身后细微的脚步声,咯咯作响,汉辰慌忙揉了满脸的泪哽咽问:“你怎么随便闯人家的内宅?”
“你没回头如何知道是我?”玉凝好奇地问,拉过汉辰的手,将一块朱古力塞在他手中。
“杨家很少有人穿高跟鞋,家父不许,只有我大姐穿。只是她步伐重,不似你。”汉辰调整着心情。
一块手帕塞在他手中,关切又心痛地问:“怎么哭了?府里上下都在议论,说你这个大少爷的亲爹死了竟然没有一滴眼泪,你怎么躲在这里哭了,想不到?”
汉辰扭头躲避她说:“让你看到我这狼狈的样子,抱歉。”深吸了一口泪说,“杨家的子弟,流血不流泪,流泪给人看更是可笑!他不想看我流泪。”汉辰指指父亲的遗像,哽咽道:“我五岁,他教我骑马,我从马上掉下来大哭失声,他就打我,他说男娃子哭得什么?掉马尿的男人最没出息,若是再哭,就狠狠的打,打到不哭为止。我那时候只知道疼了就哭,越疼越哭,他就越打越狠,我娘为了这个眼睛都哭肿了。那之后,我就记得他的规矩,不许哭,再委屈,再难过也不能哭,因为他不喜欢看,哭了就要被他打。”
汉辰手撑了桌案,仰面看着墙上供着的遗像。
“那么小的孩子懂得什么呀?太野蛮了。”玉凝评价说。
汉辰摇摇头,咽泪笑笑,自嘲道:“我从来不敢这么靠近的仔细看他,小时候,他喊我靠近他,多半就是要挨打。长大了,我不敢正视他,因为我不想看到他的脸,我同他说话,低眉顺眼,我可以不必看他的神色,我但尽自己为人子的职责。”
眼泪倏然滚落,这回玉凝亲眼见到杨汉辰哭得多么无助,多么伤心。
“这是我头一次这么近的仔细看他,我在山峰上背了他的身体下山时,很沉,我不敢看他,我用帕子蒙了他的脸。”呜咽声已经泣不成声,玉凝伸手抚 />着汉辰的背,拍哄着他,忽然发现这位英雄一世在外沉着睿智的杨少帅,竟然也有如此脆弱的时候,而那么巧被她撞倒。
“我爸爸过世时,我哭得很凶,不是哭给外人看,是自己伤心。人是有情感的,这不同于动物,所以有感情就要发泄。我伤心,我哭了,我绝不在乎谁看到,谁笑话,谁说什么。伤心了想哭就哭,开心了想笑就笑,才是真真实实的人。这点上,我喜欢子卿,我们都很认同这点,为什么让自己活得这么压抑?为什么要活给别人看呢?我知道你负担很重,许多眼睛都在看着你,你举手投足都要去让自己像是龙城的少主,杨家子弟,这样太难了。”
第162章 漂亮姐姐
屋内冷烛烛光跳动,忽明忽暗的,一双人影似乎如鬼魅在飘动。
玉凝想劝慰汉辰,又不知道还能如何去说,这时听到一声轻咳,回头一看,竟然是娴如不知道什么时候立在门口。
一身白色的旗袍,身子单薄,白色似乎不适合她,显得脸色蜡黄的样子,一身素白更显得面色不好。
玉凝自然地迎上一步说:“娴如嫂子,有些时日不见,愈发的瘦了。”
娴如苦笑,望望丈夫汉辰,嘴角带了一些难言的酸楚,似乎想说什么,又咽了话,没有理会玉凝,只对汉辰说:“三叔公问起了你,说你不在灵堂,也不在戏台作陪,是不是有意给他甩脸色看?”
汉辰手中的帕子握得紧紧,艰难地说:“凭他去想吧。我杨汉辰孽子孤臣的罪名落在头上了,也不在乎什么。”
娴如咽了口气,强堆出笑劝说:“明瀚,何苦呢?你身份不同,如今更是不同,不要落人口实,举手投足都要有分寸,要掂量再三。”
玉凝反是多心地想,难道大少nn是看到了我和汉辰说话,起了疑心,故意拿话来点我们?
“汉辰哥已经够难了,老帅死,他也伤心,为什么人人来苛责他,要求他,他也是人呢!”玉凝替汉辰抱不平,她很不理解眼前的女人,似乎这个女人不是汉辰的媳妇,为什么她事事不先替丈夫着想?
“倪小姐,怠慢了,杨家的仆人疏忽了,怎么能让小姐到内宅来呢?后院有戏,小姐可以去看,今:“乖儿怕,怕黑,怕爹爹回不来,怕大哥打!”
“大哥为什么要打你?”玉凝问,心想小乖儿如今这么可怜,怎么也没有当初小霸王的样子。
乖儿放声大哭起来,抱住了玉凝,头在玉凝的a前蹭,痛哭流涕。
玉凝皱了眉头,她这身西洋裙子可是高档货,还要送出去清洗,只是小乖儿这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她又不好拦阻他。
正在这时候,匆匆忙忙的脚步声嘈杂响过,为首的人吆喝了说:“快呀,快些!慢吞吞的,少nn昏倒了,快去请郎中,快去后院伺候去!你来干什么,你不是去伺候戏台那边的吗?”
听说嫂嫂昏倒,小乖儿撕心裂肺地喊一声:“嫂嫂!”扔下玉凝奔跑而去。
那凄厉的声音划破夜空,听得人格外的心碎,玉凝想,小乖儿对嫂嫂的感情一定很深,娴如是为什么晕倒呢?总是觉得有点做贼心虚,默默地向戏台走去。
远远地听到鼓乐声和马嘶声,锣鼓动:“我们高贵的公主下来了?”
玉凝慵懒地隆隆烫发,揉揉脖颈说:“你今:“你看,你的闺密linda上个月当妈妈了,小露西也嫁了人,你自己不着急吗?女儿风华正茂时候就是初开的花,什么颜色都是娇艳可爱,再打了些就是那些边缘打皱的正艳的花,再好看也没了抢眼的魅力,再等到妈咪这个年龄,就是摆在路边如何j致的修理装点都没人去看了。”
玉凝赌气地起身,妈妈追了问:“玉凝,妈咪是为了你好,妈咪还把你往火坑里推不行?”
玉凝甩手任x地说:“是晚上约小姐去大汉姆餐厅吃海鲜焗饭的约会取消了,他那里有个要紧的病人,一时走不开。听说是杨帅府的少夫人。真是作孽了,杨大帅才去,这少夫人就得了重病,听说竟然都吐血了,送去了查理先生的医院里急救呢。”
华妈妈通禀完发着议论,为杨家少夫人的病感到遗憾。
玉凝问了一句:“是娴如病了?”她忽然记起来那夜在杨家看到的瘦弱的娴如,苍白的脸色如纸没有人色,突然间病倒时那羸弱的样子,难道不是悲伤过度,是有了其它的病症?
玉凝停住了手指,起身离开钢琴,看看窗外说:“我去找辛查理吧,他忙,我去看望他好了。你们总催我要对他热情些,还不去给我准备点点心带给他?想他要是做打手术,就没个时间吃饭了。”
玉凝带了丫鬟碧琳随她同去,碧琳是个肤色黝黑的南洋女孩子,是二叔在香港的宅子里管家的小女儿,这回被二叔带来了龙城。碧琳不懂汉语,只会英文,随在玉凝身后不停地问东问西,总爱答一句:“是的,小姐!”
碧琳碗着篮子随了玉凝身后来到了医院,玉凝来到辛查理的诊室外时,门是紧闭的。
小巧身材的护士小雨看到玉凝热情的打招呼,低声说:“倪小姐请在会客室稍候吧,查理大夫和病人家属在谈手术。”
玉凝迟疑地在门口望望,轻轻推开门缝,听到里面的声音:“杨少帅,我说的是实话,医生的职责是治病救人,尊夫人得的病在贵国中医来讲是‘病入膏肓’,非针砭能治;在我们西医的角度来说,就是癌症,是r腺癌,你是她的丈夫,你难道没有看到她r房已经病变,已经肿瘤的痕迹外露了吗?”
“你也是中国人,你的某些用词太刺耳。我只想知道你如何拯救我太太的病症,挽救她的生命,不想听你说太多的。”杨汉辰的声音让玉凝心里一震。
娴如怎么了?娴如得了r腺癌?
玉凝颤抖着唇难以置信,也恨杨汉辰太古板,什么时候还和辛查理计较,辛查理是德国籍华人,在大清他家就迁移去了德国,后来辗转美国读书,这些年家人才回国布道。怎么杨汉辰就苦苦纠缠。
第165章 乖儿的**腿(1)
“杨少帅,你要知道,你的太太很倔强,她g本不和医生配合。我做杨家的保健医生多年,是知道传统的太太们不能让男人接触的。可是你要知道,西医中大部分是男人,或者是几乎全数的医生,都是男医生,尤其在妇科上。我虽然是全职的医生,但是我不是主攻妇科的,依照我的能力,我也无能为力。护士小姐去帮我看过尊夫人的r房,已经癌变,所以,很难,我只能去为你们寻找一位有名的妇科大夫。”辛查理诚挚地说,玉凝推门进来。
“我都听到了,查理,我去练习.robert,他一定可以的,他是妇科的泰斗,他曾经在香港为了母亲做过手术,很成功。”
汉辰疲惫地回到家里,身后跟着缓缓而行的娴如,娴如如做错事的孩子,扶了丫鬟的手臂,偷眼看了丈夫,低垂了头抱歉道:“龙弟,都是我不好。”
汉辰停了步子,陪出笑脸安慰她说:“娴姐,你不要担心,刚才你也看到了,倪小姐送我们出来时,说过她要帮我们找个英国的大夫,可以为娴姐治病的。”
娴如紧紧肩上的白色披肩,勉强地笑笑说:“都是我不好,害得倪小姐都帮我去奔劳。听医院的护士小雨说,倪小姐快要嫁给辛查理大夫了,辛查理是个好人,又有学问,有本事,人看上去脾气很好的。今晚辛查理大夫是约了倪小姐去黄龙河的洋人酒吧吃西餐的,被我这病给搅乱了,真是抱歉了。龙弟,你一定替我给辛查理大夫道歉,是我亏欠了他们。”
娴如的话里有着深意,她的目光锁着丈夫的眼眸,仿佛害怕一不留神丈夫就会从自己的眼中消失。她款款地扶着丫鬟的手走向丈夫,用帕子为他揩额头的汗。汉辰侧过头,羞涩中有些惊慌,她红了脸,看着眼前的丈夫似乎还是十年前那个青涩的男孩子。
“龙弟,是姐姐给你添了麻烦,家里这么多事,公公婆婆才去世,我却病了。你别去担心我,我的病不是一:“乖儿,慢些吃,小心噎着。这一盘的酱**腿都是你的。”
乖儿用手背揩了一下油腻腻的嘴,对了隔壁的桌子大声喊:“嫂嫂,水!我的水呢?”
娴如起身,尴尬地笑笑去吩咐下人打温水,胡伯眼明手快忙将一杯水递过去说:“小爷,这里呢。”
乖儿只喝了一口,噗的一声喷了满桌,那些菜如淋了雨水一般,所有人都放下了手中的筷子,面面相觑。
“这水是凉的,没有糖!”乖儿抱怨着,丝毫不觉得自己过分。
汉辰的面色铁青,娴如忙过来劝阻说:“哎呀,都是我疏忽了,乖儿的肠胃不大好,只喝温糖水的,都怪我,怪我。乖儿,下了席去喝水好吗?”
娴如哄劝着,想将乖儿劝下席面。
汉辰低声吩咐下人将菜肴扯下,送去给下人们吃,重新换菜上来。
小乖儿执拗地拦阻:“我的**腿给我留下,那个是我的,我的!”
乖儿的举动就是一个没有教养的孩子,汉辰板起脸一把揪起他呵斥他说:“乖儿,你的窗课还没做完,先去做窗课,**腿留给你。”
“不要吗!”乖儿顶撞道,“我都两周没吃到**腿了,我要吃!嫂嫂说了,爹爹入土为安就给乖儿吃**腿,让乖儿吃个够!”
汉辰气恼地咬了唇,满座的亲朋长辈都惊讶地望着这个杨家的少爷,竟然大户人家的少爷如此没有教养,举止无状。
汉辰平静地笑笑, /> />乖儿的头低声在他耳边说:“胡伯给你藏了你最爱吃的**腿,新鲜的热的,比这个好吃,去书房等了,大哥让胡伯给你送去。”乖儿这才叼着一只**腿点头欣然离去。
到了书房,冷冰冰的房子什么都没有,乖儿正要跑出去喊送**腿来的胡伯,书房门突然间噶扎一声关上了,落锁的声音响起。
乖儿冲去门口,看到胡伯正在从大铜锁里抽拔钥匙。
“胡伯,为什么上锁,我的**腿呢?”乖儿摇着门跳脚问。
“小爷,你是真糊涂假糊涂呀?当了那么多家里家外的长辈,你吃东西不能再和老爷在世时那么没个样子了!你怎么能不顾左右的那么大嚼大啃,还往酒席上喷水呢?没看大少爷脸色都变了吗?”胡伯跺脚无奈地抱怨着。
乖儿摇着门大声喊:“我不上席就是了,谁稀罕上席和那些老头儿吃饭。把我的**腿送来呀,我大哥不是说有**腿吗?”乖儿紧张地喊着,但是胡伯却从他视线里消失在院门处。
秋风怒号,垂得窗子哗哗作响,不知过了多久,乖儿累得昏昏欲睡了,才觉得有人晃醒了他。
他睁开眼,迷糊地看到了大哥一脸怒容立在眼前。
无限的委屈涌上心头,乖儿鼻子一抽,委屈地问:“大哥骗人,**腿呢?乖儿的**腿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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