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史官每天都在作死 作者:书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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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里,似将前行的轱辘声声都压得刻板低沉。
行过了十里驿亭,终还是齐昱不忍沉默,直身拉过对面温彦之的手,合在自己十指间,轻轻敛眉道:“是我不对,温彦之,我该告诉你,你别生气了。”
温彦之由他握了手,垂眸静静看着齐昱曾执剑拿弓的修长手指,一点没有挣开的意思,可眉心浅泓却并非就散了。少时,他微微翻过拇指静静摩挲齐昱指尖,倏尔抬目问他:“齐昱,那事……你可曾有一次想过要告诉我吗?”
齐昱见他如此,心下更是不忍:“温彦之,我——”
“我总以为我同七年前已不一样了。”温彦之实则根本知道他会说什么,此时打断了他,又凝眉垂下眼,摩挲齐昱指尖的细指浅浅回握过去,与他松松地十指扣在一处,淡淡道:“齐昱,这些年我学会很多事情,学着做官,学着父亲二哥处事,我总以为……若是往后有了此类事情,我应是可以替你分担些许的,我实在……”
说到此,他忽而哽咽一时,终是痛目闭眼,收紧了扣入齐昱指间的手指。
“齐昱,我没想过你还会瞒着我。”
他这一言将齐昱心疼得连忙起身换到对面,环臂将他拥入怀里:“我错了,温彦之,都是我错,这事我已令人查清,回去好好告诉你,你再好好告诉云珠,好不好?”
温彦之头脸被稳稳框在齐昱颈窝里,闻言轻轻动了一下,此时心间意气虽到底还未平,可每每遇上齐昱专恳认错、专恳为他搁下了执掌生杀的架子,他却也从来硬不起心肠说个不字,沉吟片刻后,便依旧如往日般抬臂回抱了齐昱肩背,乖乖说了句“好”。
车到西陵已是午后,哒哒从皇陵之南的大宫门驶入,顺着两侧灵蟒、青虎二山嵌起的宫道往上走,向前便逐渐开阔起来。再历了几重矮嶂,只见路尽处已遥遥现了数处巍峨殿宇,而东、西、北皆是条条青山耸立,如拱似屏,料想若是不知者从几里外举目望来,应绝难想到此处竟有广袤皇陵。
温彦之曾随内史府、工部,亦随齐昱来过此地,对周遭便也没什么好新鲜,而此次又为齐昱隐瞒遗诏之事所烦扰,虽方才在马车上二人已言说相好,他却也还未舒心到得以安然消受美景的地步,不免也只神色平平下了车,拿出花笺跟在齐昱身后,强令自己以工忘事。
礼部、太常寺的接驾官员已一早备下了合乎礼制的用度,此时等来了齐昱,便礼数规整地将雩礼中祭祖祈福一项有条不紊地行过了,接着又将齐昱恭请往西陵上玄宫外架好的法坛处,告天成了祈雨之仪,待到一层层仪礼终于做完时,眼看天色已然将暮。
从早到晚不曾用膳,齐昱已早觉疲累空乏,由着陵宫侍人服侍着褪下了一身繁重的镶珠朝服,也一身是汗,等梳洗完更衣出来,正要拉过温彦之问问他可曾累了,却恰逢有礼部主事迎上来问安禀事。
于是齐昱刚抬起的手便不作声色收回,拧起眉头令那主事说话。
谁知那主事竟是听闻皇命,来陪同齐昱一道择选他百年后的陵墓宝穴的,此时举着手中两卷图纸,一开口便是:“微臣奉皇上旨意,恭请太上皇过目两处新寻得的陵穴。”
此言一出,齐昱心里一空,霎时虚虚看向身旁温彦之去,果见温彦之一经闻言,一张俊脸顿时就白了,亦僵僵扭头看向他来,那一双清凌的眼睛里好似盛了涟漪层层的水,若是此时可以说话,仿若正待惶然问来一句:“什么陵穴?”
齐昱顿感头都大了。
近年来他与温彦之过着蜜里调油的舒坦日子,实则还从未有过机会说起那身后黄土白纸之事。皇家顾虑龙脉天威,要提早预算历代帝王陵寝风水以图能恩泽后代、延绵国祚,这择穴归陵一类两日前经温二哥同他单独说起,自然是因二人有一样共识,那就是此万不可忽而同温彦之戳破,否则生离死别一旦提起便是徒增伤感,还尚需慢慢铺垫着相说才是,免得温彦之心里受不住。故他原已作想好了,本要在方才来此的马车上借着西陵地貌与温彦之铺陈铺陈的,可却不巧碰上家中遗诏陡现,又叫他一时心疼温彦之生气这桩,又忘了心疼温彦之将会生气的另一桩。
——可不是尽来事儿么!
齐昱心烦地抬了手,正要挥退这礼部主事同温彦之解释,可外面却又来了钦天监的几个司命,尽都规规矩矩捧着笏板,端端正正跪在堂上,原皆是奉命办事,只等他这太上皇过目两幅陵穴图纸,好及时释疑解惑。
齐昱看着堂下一层层的乌纱帽,只觉自己额骨都能被皱起的眉头给拧断了,偏碍着这择穴归陵又尚算宗族、天家里颇要紧的事情,拖沓不得,一时堂中诸官便一个接一个禀告起了两处宝穴的前情后状,待他终于得以留下那两幅图纸挥手喝了他们出去,再扭头时,却见身旁空空如也,温彦之已不知何时出去了。
他点过殿门宫人问:“温员外几时走的?”
宫人尽都摇头,当中一个不确信道:“许是有一会儿了罢,仿似是往后山去的。”
实则从来都少有人会留心帝王身边史官何在,侍者总只道双眼看顾主子,何尝顾得上管旁人事情。
齐昱但见此景,低低叹了口气,心里自责更多了一分,眼看殿外黄昏欲尽,忽想起曾听闻西陵山间偶有虎豹出没,一时忧虑温彦之胡乱走错困在林间山道里遇险,便急急起了身,唤人招来西陵驻兵,更亲自带了一队人马,匆匆往林中寻人去了。
天边遥遥挂着轮金乌,暑气渐渐在群山间消散,此时暮风带起林间些微凉意,刮在温彦之身上,却一点也未让他觉得松快。
方才在殿中陡然听了齐昱要择穴归陵之事,他乍一联想到往后终有一日凄凉境况,是且惊且悲,一时心下直如拢着口酸苦之气不得吐出,又无法开口在堂上说什么,便只好背着素包退了出来,一路踏着黄昏天光静静地走,想疏解一番浊气便是,如此渐渐行至密林中,偶见绿树下有一块儿光滑青石,便拢着袖子上前坐了。
林间风起,树下石凉,眼见满目翠色生寒,叫他想起他年齐昱或然便会睡在此间,不免悲从中来,再思及齐昱这一桩又一桩向他隐瞒的事情,就更觉有些心灰意冷。
有时他是真不明白——若说七年前他才二十一岁,还是个世事不谙、心眼不开的石楞子,也尚未与齐昱相知相守如此久,那许多事情,齐昱便是怕他担忧无措而不告知他,亦都是应当的。可到了如今,他年岁长了,近了而立之年了,二人携手一处业已七载,便是螳螂胡同那小院儿里的床帐都一道睡换了几度,院门前的花草也同看开落过数轮去,彼此相知相交相守相持相依的事早是掰着指头都数不过来,他也打叠了精神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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