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草荣荣华年尽 作者:轻影
第十八章 重逢
屋内红烛高照,映衬着屋里悬挂着的红色纱幔,到处都红彤彤的,连麦娘身上的轻质纱衣也是浅浅的红色。
被苏老鸨她们一番折腾,再加上外头已经响了好久的爆竹声,这儿还倒真有几分新房的意思。
麦娘低头看一眼身上的衣服,这层纱是十分轻薄的,内里新制的玲珑贴身的亵衣清晰可见。原想着再从箱子里找件衣服披上,谁知正要起身时忽然觉得小腹有些胀痛,连带着腰上也酸酸的,许是这几天太过劳累罢,现在竟是浑身都懒于动弹。
想了想还是作罢。不管待会进来的是谁,就算再穿上十件八件的,最终还是要坦诚相见的。当初来这里的时候,就早该想到会有今日的。都已经到了这个份上,又何必在乎那一层衣服是不是挡得住春光?
尽管是这样想着,门被推开的那一刻,麦娘还是“砰”的跳起来,拉过床上的薄被挡在身前。
进来的,是云水。
那张脸,像是在梦里,麦娘觉得很清晰,却带着一股陌生的气息。她只是紧紧抓着被角,希望他离自己远点,再远点。麦娘宁可他看到的是蓬头垢面狼狈不堪的自己,也不要是现在这个样子。
“麦娘。”他轻轻唤了一声,像是竭力在压抑着什么,他的双手是紧紧握着的。
那句呼之欲出的“云水哥”卡在喉咙里,却是哽咽着喘不上气来。眼眶里是许久都未曾有过的湿润,鼻腔里的酸楚,腰上的酸痛,令她蜷缩成一团。
“麦娘!”他又喊了一声,人已经站到她面前,“你抬头,你看着我!”
他抓着她的双肩向后推去,迫使她抬起头来,“说,你为什么要办堂会?谁许你这样糟蹋自己,你说,你说啊?”
身上原就有的酸乏,加上肩膀上的疼痛。麦娘脑中一片眩晕,但随即又被他逐渐加重的臂力痛得恢复了清醒。眼中的泪光散去,眼眶里重又是那种干涩的绝望。
“瞿大少爷!”他原以为她刚才那个样子,定会像小时候那样哭得梨花带雨一般,却不曾想眼前的这张脸竟是平静如斯,甚至是带着一些风尘魅惑,“你弄痛我了。”
“麦娘!你——”云水放开她,重重的将她甩在床榻上,“你怎可以这样不知廉耻?就算今晚你戴了面纱,难道那些人——难道他们就看不到了吗?”
廉耻?麦娘脸上一抹淡淡冷笑,“瞿大少爷和一个娼妇谈廉耻,不觉得可笑吗?”
“清歌只是个风尘女子,这辈子注定要被无数男人嘴里念着,心里想着。只要出得起那个价钱,我这张脸有什么看不得的?就像瞿大少爷你今儿个买下了我,自然是没有什么是看不得的了。”
她说着,身上薄被一掀,少女凹凸有致的玲珑体态尽显。云水唬朝后退了一步,脸色登时变得铁青。
麦娘记得上一次见到他这个样子,是在三年前的那个清早,他助她杀了倩雪。
而此刻,他正用同样吃人的眼神瞪着她。麦娘毫不犹豫的梗着脖子看回去,毫无退让之意。
两人互相瞪着僵持许久,云水高高扬起的右手终还是放了下来。
一个挑衅的笑容再次在麦娘脸上绽放,“怎么?我知道现在瞿大少爷你不缺银子,当日八两银子卖掉,今日还可以用八千两银子买回来。若是你觉得清歌我今夜服侍得不好,明儿一早你还可以到后院上首去坐一回,再赏顿板子送我上路。只是你别忘了,这儿打人不兴打脸,就算是打死了,也要给姑娘们留点脸面不是?”
“麦娘”,云水的口气稍稍软下来。
“不要再叫我麦娘。麦娘早几年就死了,让人送到后山去了。奴家的名字,现在叫清歌!”
“麦娘,我知道你心里委屈。”他的嘴角微微颤了一下,“但是你不要再逼我,你本就不是那样轻浮的人,不要再说那样的话挑战我的底线。”
“不,你错了,我本来就是个轻浮的人,一直都是。我现在就想着能有个有钱有势的主买下我,捧着我,让我以后的日子都过得舒舒服服的,有吃,有穿,有银子使……啊——“
话未说完,身体已经被猛地翻转过来,双手反剪着被扣住。即使是隔着亵裤,麦娘还是感觉到了木板子砸在身上尖锐的疼痛。
那东西不是已经收起来了吗,今天不知被谁又找出来挂上了,正好被云水顺手抓在手里。
云水使足了劲打了她两下,麦娘除了一开始尖叫一声,之后便是咬着牙拼命挣扎,他不得不一手扣着她的双手,用膝盖压住她踢个不停的双脚。
“你说不能打脸是吧,那我找你们的规矩教训你!说,为什么要办堂会,你为什么要答应他开这个堂会?”他一边喘着气,一边厉声责问。
“我是官妓,到了年纪谁能逃得过?”麦娘没有想到他会打她,此刻几乎完全动弹不得,干脆放弃挣扎瘫倒在枕头上。
“不要给我找借口,如果你不愿意,这楼里谁都逼不了你!”后面又挨了一下,下意识的踢腿却怎么也动不了。“你也不想想,这些年,除了墨离那个小子还有上一次尹老爷来,外面的人还有谁见过你?”
身上的束缚忽然间松开了,麦娘却依然一动不动的趴着。这些年……确实,除了瞿墨离和尹老爷,苏老鸨从来没有让她见过外人,夜里开门迎客的时候,甚至连前头都甚少让她过去。
除去惜雪那次她年幼不知躲避而遭连累,之后竟连打骂都极少有。就算是这次,若不是瞿墨离提起,她自己也点了头,苏老鸨才命人匆匆准备。这般的待遇,若非背后有人吩咐,岂是她一个普通姑娘能得的?
“我……”难道是云水将她送来的时候就早有吩咐,这次瞿墨离想救她于水火反倒是弄巧成拙?
这个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小腹又是一阵难熬的胀痛,腰上酸,屁股上也疼,连带着浑身上下都痛起来,麦娘的思绪被搅乱了。
“麦娘,麦娘,你……你没事吧?”云水突然丢了手里的东西,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
麦娘回头,只见云水手里沾了血,慌慌张张欲要解她衣衫却不知该从何下手的样子,“麦娘,你有没有伤到?我刚才生气,手劲大了些。你痛不痛,还能动吗?要不……我,我叫她们进来给你褪了衣服看看伤到哪里?”
伤?麦娘盯着云水的手,虽说刚才被打得有点痛,现在还有点麻麻的,不过还不至于皮开绽吧。这血是哪来的?
啊,糟糕,裤子上——已经红了一大片了,连床单上也沾了几滴。
“走开,我……我,我没受伤,唔,别碰我了……这个不是那个,是……”是癸水,现在离上次,正好有一个月了。
不过现在,麦娘没好意思说出口。
第二天麦娘没起床。肚子痛,痛得她想打滚,身上也酸的不行。相对而言屁股上连红肿都没有,已经完全没感觉了。
艾草进来帮她换了昨晚弄脏的衣服和床单,李婆子隔了一会过来,还带了一碗汤药。麦娘盯着那碗黑漆漆散发着怪味道的东西,直皱眉头。
她又没有生病,只是现在肚子痛得起不来而已,干嘛要吃药?
“李管事,我只是觉得身上累了些,歇一天就好了,用不着吃药的。”麦娘轻声道。
李婆子不说话,只盯着麦娘的眉眼看。这丫头明明眉心未散,应该还是个处子之身,为何今天早上艾草拿出来的东西上会有血迹?这些年那么多姑娘,李婆子可是从来都没有看走眼过。
麦娘被看得不明所以,李婆子却又出去了。那碗汤药放在桌上没动。麦娘正想让艾草拿出去帮她偷偷倒掉,不想苏老鸨和李婆子一起回来了。
两人又盯着麦娘看了半日,苏老鸨方道:“昨日,你和瞿大少爷,是不是没有……”
“妈妈,我……我昨晚正好赶上信期,所以……”麦娘支支吾吾,苏老鸨了然点头。
“这……清歌姑娘的意思,昨晚上她没有和瞿大少爷……”李婆子有些担心的看着苏老鸨。
“行了,这事你们不必担心。”照今天早上瞿云水离开时的表现,完全是放心不下这丫头的样子。现在清歌还是完璧,瞿墨离那这事反倒是好交代了。
“这药就不必让她喝了。”苏老鸨笑容浅浅的浮上来,麦娘等人都好生奇怪,“一会让大夫给她开些止痛活血的药来,看她痛的小脸都白了。”
瞿王府两位少爷在香满楼的堂会上看中同一个姑娘的事,一时间在城里传得沸沸扬扬。不过堂会那晚之后,无论是瞿大少爷还是瞿少爷,谁都没有再过来香满楼。
虽然不来,不过还是有人出银子将麦娘包下了,接着水若燃伤愈复出,她的日子过得还算平静。
不出一月,外头战事吃紧,楼里的客人似乎也少了些,人们注意力渐渐被那些关系前途命运的事吸引过去,麦娘堂会那出闹剧便渐渐被人淡忘了。
麦娘并不是爱好八卦的人,可自从身边有了艾草,她也变得消息灵通起来。这日艾草小心翼翼的突然关了门,趴到麦娘耳边,用极小的声音说道:“姑娘,她们都在说,苏妈妈家的那位,出事了。”
苏老鸨?她家的那位,麦娘楞了一下,才想起艾草说的是里那位。
“怎么了?”
“他们都说,高公公,让陛下给赐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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