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4章 南行
陈心坚听完松了口气,立刻道,“若只是这样的话就好办了。我可以随便找个小黄门去向张永告密,这种没头没尾的事情,也牵扯不到什么人,几两银子就能解决。”
裴元闻言点头,看向陈心坚的目光越发欣慰。
这个打草惊蛇的法子虽然简单,但是却很有效。
而且这种阳谋,就算对方看透了也无可奈何。因为只要张永意识到有人要搞他,那他要止损的最简单方式,就是立刻离京南下。
因为无论他怎么狡辩,都只会让这件事引来更大的关注,让更多的人研究他的动机。
那样的话,各种对他意图的揣测,将会产生迭加的恶果。张永的每个潜在敌人,都会琢磨自己是不是张永的目标。
这将扩大张永的对立面。
因为他什么都没做,所以他什么都可能做。
随后,他就会陷入无限的自证陷阱。
那可就太不利了。
裴元向陈心坚问道,“还有旁的事情吗?”
陈心坚道,“确实还有一件,千户让我大哥去查的人已经有结果了。”
见裴元面露疑惑之色,陈心坚进一步解释道,“就是吏部主事梁谷的那些好友,西凤竹、屈昂、袁质和赵岩。”
“哦?”裴元来了兴趣,“结果如何?”
陈心坚答道,“已经找到了屈昂、袁质和赵岩,只是那西凤竹不知道是诨号还是诨名,到现在还没头绪。”
袁质和赵岩这俩货是梁谷年轻时烧黄纸的兄弟,也是妄图攀附梁谷,谋求富贵,最终导致梁谷黑化的主因。
至于西凤竹和屈昂这两货,则是跑去梁谷面前搬弄是非,哄骗梁谷说袁质和赵岩将要造反,最终掀起“归善王谋反案”的源头。
总之,四个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或许,还应该加上梁谷。
裴元饶有兴趣的问道,“有没有把梁谷已经担任吏部主事的事情告诉他们?”
陈心坚答道,“已经说了。他们听说这件事后都大喜过望,都想要尽快进京见见梁谷。”
“只不过和梁谷玩的好的,也不止他们四个,这件事若是弄得人尽皆知,就没有利用的价值了。而且袁质和赵岩都在郡王府做事,也不是那么容易离开的。”
“所以除了屈昂打算进京,另外两个还没什么动静。”
“屈昂吗?”裴元想了想,觉得有点可惜。
按照原始时空的情况来看,袁质和赵岩才是能把梁谷逼疯的推手,屈昂这家伙就差点意思了。
只不过,裴元也没有太好的办法,他总不能把人绑来吧。
裴元道,“屈昂就屈昂吧,让人好好盯着。梁谷那边也别放松,你们世代都是锦衣卫,专门就是干这个的,别把自己的手艺忘了。”
陈心坚闻言应声,裴元又想起一事,问道,“武定侯郭勋那边没有放松吧?”
陈心坚道,“有一个小旗的人专门盯着那边,也有人混进武定侯府上了,目前为止还没发现什么异常。”
裴元提醒道,“要盯的重点不是武定侯,而是那些和他往来的人,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举止。”
裴元稍微给陈心坚透露了一点,“我疑心弥勒教的人在接近武定侯,而且里面很可能有弥勒教主李福达。”
陈心坚听了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千户是说,武定侯有可能勾结弥勒教的人?他这是想做什么?”
裴元轻笑道,“他想做什么不重要,只要咱们拿住这个把柄,那就是看咱们想做什么了。”
陈心坚这才意识到这里面巨大的机会,也跟着激动起来,“稍后卑职再加一个小旗盯着那边,要是真能拿住郭勋的把柄,那咱们就可以……”
裴元给了个眼神示意,陈心坚赶紧咽下剩下的话。
武定侯郭勋作为大明开国功臣郭英的子孙,在当今的地位可太高了。
朱元璋开国功臣中只有耿炳文和郭英活着熬死了朱元璋。
结果这两个幸存者,又有一个因为朱棣的靖难,最后被逼的上吊自杀。
于是郭英就成了大明开国硕果仅存的功臣。
现在京军中最精锐的骑兵部队三千营,就是在郭勋的掌控下。
等裴元安排好后,陈心坚风风火火的离去。
裴元则让亲兵传递密令,让那五个试百户在和司空碎交换兵马后,尽快前往泰安府,与陈头铁汇合。
给陈头铁的密令,则是让他尽可能的在山东境内搜集马匹,做好应对的准备。
陈心坚的打草惊蛇果然起了效果,没过两天,负责监视张永的澹台芳土,就向裴元回报,说是张永和张容已经出京了。
张永因为贪污的罪名,被罚去了南京酒醋面局担任一个小小的管事。
张容则被要求戴罪立功,担任了南京锦衣卫指挥同知。
朱厚照的这个安排,很容易就让人看出,被赶去南京的张永,应该还有翻身的机会。
张容的这个南京锦衣卫指挥同知,应该是就近负责保护张永的。
再加上吏部天官杨一清亲自去城门外送了行,朝野众人都不敢因为张永失势就小看他。
澹台芳土知道裴元的图谋,特意提醒了一句,“张容带了百余家丁跟着一起南下,千户若行大事,还要多思量思量。”
“真要是走漏了哪个,只怕祸患不小。”
裴元也不和澹台芳土遮掩,不客气的说道,“现在不动手,难道等天子再次启用他的时候吗?”
“现在杀他,不过是杀掉一个丧家之犬,天子纵然震怒,也无非就是为这老狗怒一下。”
“若是等天子想用他时,再把他干掉,只怕事情就不是那么容易善了了。”
澹台芳土叹了口气,有些不情愿的说道,“既然如此,那让老夫也随你去看看吧。”
裴元听了大喜,“果真?澹台百户爱我!”
澹台芳土终于忍不住心中怒气,开口大声道,“亲自去瞧一眼,将来还能当个明白鬼,万一你那边失手自己跑了,岂不是拿我这颗老头顶账?”
裴元也不和他争辩。
澹台芳土这种老特勤人员,光是他那丰富的经验就是极大的助力,何况这老头的战斗力也很猛。
要是遇到了硬茬子,关键时候也能顶上去。
这些天裴元已经做了足够多的准备,既然已经得了明确消息,就直接带了少量亲兵秘密的出了京城。
同行的澹台芳土有些讶异道,“这次你不打算动用京中的兵马?光靠阳谷那点人,只怕不够吧。”
裴元为澹台芳土宽心道,“足够。”
澹台芳土再次提醒道,“想要打败张容的那些人马不难,但是想要一个不漏,就得动用大量的人手围堵,不然一旦追丢了哪个,就是巨大的隐患。”
裴元自然不能说出还有些罗教青壮作为侧翼,只宽慰道,“澹台百户放心,我不会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的。”
澹台芳土无奈,只能一边心中暗骂,一边认命的跟上裴元。
行出城数里,裴元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对陈心坚道,“上次我让萧韺把儿子给我送来,那萧通一直都没过来。你现在就回城,去向萧韺把萧通讨过来。”
“若是萧通不肯来,你就替我和萧韺割袍断义。”
现在萧敬已经去遵化养老了,萧家在宫中的党羽,也都在裴元的授意下,暂时蛰伏了起来。
萧家现在的剩余价值已经不多了,除非天子再次将萧敬召回来,不然萧家已经没有什么筹码再拿来和裴元讨价还价。
现在让萧韺及时割肉离场,真不一定是害他。
陈心坚犹豫了下,向裴元问道,“萧通去合适吗?”
裴元平淡道,“让他见见血。”
陈心坚明白了,这是要彻底把萧家逼到自己这边来了。
之后队伍一路急行,赶在天黑前到达了天津卫。
裴元这次为了避人耳目,刻意的没让程雷响兴师动众。
简单的住过一晚后,继续南行。
队伍抵达乾宁驿修整的时候,陈心坚终于带着萧通追了上来。
裴元看着向自己行礼之后,目光就有些躲闪的萧通,故意问道,“怎么?乐平伯不愿意跟着本千户办差吗?”
萧通自从上次被裴元恐吓过之后,就一直有些畏惧裴元。
见裴元话语中似乎有恼怒之意,连忙紧张道,“不敢不敢,小侄不敢?”
裴元看着这个比自己小不了两岁的萧通,淡淡问道,“是不是你父亲教你这么说的?”
萧通听不出裴元话中的喜怒,不敢再按照老爹的教导再套什么近乎,而是改口道,“卑职不敢,卑职不敢。”
裴元倒是笑了一声,“你怎么也是堂堂的锦衣卫指挥同知,莫非你以为我是那等以下凌上之人?”
萧通听了这话,越发不知道该回答什么了,紧张的讷讷不敢多言。
裴元倒是没再为难他,交代了一句,“看在萧韺老哥的面子上,咱们还是按私交论吧。”
萧通这才松了口气,连忙道,“是,小侄明白,小侄明白。”
看着萧通这幅老实模样,裴元心道,倒是可以让他和夏助好好亲近亲近。
只可惜,这次的事情对萧通来说,可能是个巨大的威胁,但是对夏助那就不算什么了。
真要是夏皇后得势了,杀一个皇家奴才的事情,根本拿不到桌面上。
裴元收了萧通同行,众人简单的修整后继续南下。
等到了沧州,裴元和澹台芳土他们研究过地图后,改变了路线不再沿着驿路前行,转而往东南走,直接绕道去乐陵。
因为按照情报,张永和张容一行人,就在前方不远,前往德州的路上。
裴元绕道乐陵,除了要避开张永他们的队伍,还为了尽快进入山东,和另一人相见,那就是山东镇守太监毕真!
要说起对张永的痛恨,这个世上的人恐怕无过毕真了。
正德四年三月的时候,有一艘暹罗货船突然到达了广东外海,随后以遇到飓风、船只损坏为名,驶向陆地开始坐滩。
看到这一切,是不是,就有那么一种奇妙的熟悉感。
这艘暹罗货船跑来坐滩,并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侵占大明土地。
但是他们的目的,同样不可告人。
等到这艘货船坐滩之后,他们很快向大明天朝恳求,说是因为船只损坏,货物浸水,希望大明能够可怜他们,让他们就地晾晒变卖货物。
等到船只修补好了,他们就会自行离去。
大明听了此事,心中一想,我天朝上国总不能就这么看着他们倒霉吧。
算了算了。
于是就对那些暹罗商人说,只要合法纳税,就允许他们在当地进行交易。
为了争夺对这些货物征税的权力,广东市舶司和广东布政使司产生了激烈的交锋,最终这件事情闹到了天子面前,导致了负责广东市舶司的太监熊宣被罢免,改由毕真来接任。
毕真一开始的时候,还是老老实实的当着他的市舶司太监。
每天按时打卡,上班睡觉。
只是后来的某一天,他怀疑人生的看着海边坐滩的暹罗货船,以及忙忙碌碌的交易人群,以及开心收钱的广东布政使司,发出了来自灵魂的质问。
——“这船上的货物,从正德四年三月卖到了正德五年七月还没卖完,这合理吗?”
这已经不是普普通通的货船了,必须要重税出击!
于是毕真再次上书,要争夺对暹罗坐滩货船的收税权。
广东布政使司的官员笑呵呵的看着毕真上书,任由他无能狂怒。
果不其然,毕真的上书遭到了礼部的疯狂打压,认为他贪图钱财,妄揽事权。
朱厚照不堪其扰,想起之前好像就办过这件事,于是下旨,那就按照熊宣的旧例办吧。
毕真听到这个命令,那激怒的血,慢慢冰冷了下来。
他的脑海中只有四个字在回旋,“熊宣旧例!”
如果按照熊宣旧例,他就要彻底被废掉,成为一个在南京宫城中慢慢等死的、默默无闻的太监了。
然而就是在这个时候,司礼监掌印太监刘公公笑眯眯的站了出来,当着朱厚照对满朝文武,也对毕真说道。
“我来给大家解释解释,什么叫熊宣旧例。熊宣旧例的意思是,熊宣当时想怎么办,那就怎么办吧……”
什么叫歪曲圣旨,什么叫指鹿为马,什么叫小照照你不行,我帮你站起来。
毕真的眼眶湿润了。
他在那一瞬间就被刘瑾折服,从此甘愿做刘瑾的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