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州,揽月城外的一座冰湖湖畔。
硕大的石块耸立在湖畔坡地,石上的青苔堆积着厚雪,一道壮硕人影坐于风雪之中,独钓寒江雪。
却见下方湖面板结着一层坚冰,像镜子一样明亮,凝着千姿百态的冰花,将鱼钩也凝在了冰层之下,还哪有鱼儿前来上钩。
此人钓的并非湖底之鱼,却是序州霸主季家这条大鱼。
然而此时黎明已至,东方破晓处已见日头红芒,季家这条大鱼却是始终不曾出洞,倒是比钓鱼之人还要沉得住气。
“季渊明季渊明,你还真是够铁石心肠的,宁肯坐视横州陷落,部众死伤,也不肯走出季家半步。”
钓鱼的壮汉手掌一颤,嘴角露出冷笑,正要放下手中鱼竿,倏然灵神众中感应到一股浩瀚意志力量的异动,甚至引起他浑身魔性魔气的异常变动。
“喀喀喀——”
在这刹那间,惊人的魔性外放至湖水之内,顿时使得湖中潜伏的鱼儿感染魔性,俱是暴躁无比,纷纷从水中跃起,撞击冰层。
不一会儿功夫,冰层以及湖水便被鱼血染红。
“怎么回事?魔主的意志怎会出现如此剧烈波动?”
壮汉豁然警觉抬头,头顶戴着的斗笠霎时爆碎成竹屑四射。
他豁地起身,宽敞而单薄的衣物下,满是鼓凸隆起的肌肉,粗犷面庞上神色惊疑不定。
他受如今仅存的十二魔主眷顾,乃十二魔宗魔祖,亦是十二魔主的魔仆,地位与原始魔主的魔使相当,对于各大魔主的意志波动最是敏感。
此时察觉原始魔主的意志波动,他脑海中诸多思绪起伏,登时感觉不妙。
这种状况发生,从如今十二魔宗的作战计划分析,不是原始魔主的化身出了意外,便可能是原始魔宗宗主李天山那边发生意外。
但他亲自坐镇序州震慑季家,季家老祖季渊明以及季家家主季百里都顾忌于他不敢冒头。
除了这二位之外,还有谁能威胁到李天山为黄巾门解围?
他迅速集中灵神中的魔性,试图与伟大的原始魔主进行精神上的交流。
凭原始魔性的强大,只需拥有可供传达的媒介,他也是能隔着遥远距离,与原始魔主取得沟通联系,前提是原始魔主肯聆听他这位魔仆的声音。
荒州,这片大州虽是并不肥沃的苦寒之地,但越是穷困潦倒之地反而越是能磨砺人的精神意志,越是能从苦难中孕育出坚定不移的信仰,希冀信仰的存在能改变苦难的生活,赐予幸福和温暖。
故而天地香火教的教母尽管实力强横,却并不去侵占其他大州,反是发展势力霸占了这片不毛之地。
此时在这片寒天冻地的大州,大到宏伟府城,小到僻壤寥落的村庄内,诸多信仰天地教母的人赶在黎明时分就在虔诚祈祷着。
一种诡异的氛围在酝酿着,信仰的歌颂之声四处弥漫,人人好似着魔。
一些破庙内,佛像被推倒,摆上的却是红面獠牙,浑身红毛,高达两丈许,彩塑金饰,显得颇有气魄的诡异神像,神像甚至已散发出淡淡的灵性光辉。
不少人哪怕冷得直哆嗦,缩着颈项避寒,却也仍在祈祷,甚至挑选出最具灵性已怀孕的孕妇,以血液涂抹神像,增添灵性,显得虔诚而疯狂。
这时,空中一条气息慑人的魔龙缓缓降落向这片与世隔绝的荒州,在快要接近时又骤然悬停半空。
魔龙背上的一道魁伟身影黑发飘飘,双眼绽放惊人的魔性光辉,轻‘咦’了一声,冷酷目中显露异色。
“本尊的意志竟是被亲自惊动?”
他皱眉蓦地伸手骈指点在眉心,细细感应察觉。
片晌后,他若有所思收回意志,眼神诧异。
“这点儿小事,小李竟然失手了,还惊动了本尊出手救援.难道魔仆没有阻拦季家?
本尊的意志既是调动.便是季家那两位老祖,也吃不了兜着走。”
他心中感到古怪,甚至愤怒。
这种小事,本不应他如此关注,更不应该惊动本尊。
但偏偏现在最坏的情况已发生。
此时本尊的意志调动后已重归凛海,那片大幕委实不太友好,极大限制了本尊的力量。
便是他这具化身,若不想受到更多限制,还是要减少与本尊意志交流,以免化身也逐渐遭到这方世界的排斥。
一切疑问,还要待他返回大幕,或是渊魔第三子返回才能得到解答。
这时,他通过手中握着的原始魔剑,感应到魔仆的魔性意志,顿知魔仆已震慑住季家,给李天山带来威胁的是另有其人。
他手握魔剑,传去一股魔性意志,吩咐魔仆稍安勿躁,也莫要冒险前往横州,暂且按兵不动,等他号令。
做完这些,他重新将目光投注向下方的天地教母信仰之地。
这才是他此行的目的地。
天地教母,疑似是昔日无上宗门火云洞的一位故人。
或许是比大周皇帝周武还要麻烦难缠的强者,极其低调,却也极其危险。
魔宗欲要掌控天下,这荒州的天地教母,他是必须亲自来会一会。
“昂吼——”
渊魔一声长啸,俯冲而下。
一股无比可怕威压的霎时爆发,带着一股无形的力量。
顿时下方大片地面的树木纷纷弯腰,积雪震落。
一个城池内正虔诚祭拜天地教母的诸多平民,纷纷受惊。
然而相较于其他绝大多数人而言,这些人哪怕只是普通百姓,也只是身体上震慑得直发抖,眼神中的恐惧却并无多少。
“天地教母!”
原始魔主化身双眼泛着诡异魔性的乌光,这种魔性的力量甚至达到极致后,反生出一种神圣而又威严之感,似回归了昔日七十二圣之首的状态,情形奇诡。
隆!——
城池内的一座教母神庙内,两排烛火妖黄,庙内那浑身红毛,彩塑金饰的神像突然散发出强烈的灵威。
仿佛一瞬间活过来了似的湛湛生辉,栩栩如生,表面的血痕迅速发干。
神像‘隆隆’转身,背面是一张极其模糊没有五官的面庞。 但眨眼那面庞凸显出清晰轮廓,逐渐竟变成了一张女子的面庞,目如秋水,眉如淡月,鼻梁秀挺,未施脂粉,亦非绝美,但却秀娴清雅,气度非凡,举手投足之间,就有一股让人心生温暖好感信服的气质。
她目光柔和而平静深广,落在原始魔主化身的身上,平静传出一股灵神波动。
“蓝宸!很多年未见了,你却形象大变。”
“是你!!竟然是你?怎么可能是你。”
原始魔主化身目中爆绽精芒,语气甚至带着一种不可置信。
他似虽是料到天地教母乃是火云洞之人,却不曾想竟是面前的女子。
浑浊湍急的江水,时而惊涛迭起,时而浪花飞卷。
蓦地江面波涛翻滚中冲出一条水柱,水柱上仰躺着楚歌的身影。
他已是退出了朱雀战体的状态,进入了碧水猴的化身状态,操控周遭水流推动身躯快速驰向岸边,如此不费劲儿,也不会牵动得头部神经作痛。
却见此时黎明已见,天水相连的地方,一幅金黄的云幕,正在徐徐拉开,万道曙光徐徐照遍整个天空,也愈来愈逼近地面,跟纠缠不清的雾霭搏斗。
黑暗终是去了,黎明已经到来。
江水荡漾着江城府两岸湛青的山峦和城垣似的绿荫倒影,抖动着绸缎般的朝霞,依旧滔滔不绝的曲折东流。
昨日绝望的长夜已由楚歌亲手终结,迎来今日新的曙光。
“哗——”
楚歌身影随着冰冷的江水冲刷上岸,还未爬起,便有一阵香风扑来,将他搂入温暖怀中。
“殿下,您怎么样?”
楚歌抬眼便瞧见独孤明心那张绝美又担忧的脸庞,蹙起的秀眉都显得甚是好看,带着香风的发丝落在他的脸颊,酥酥痒痒的。
楚歌咧嘴一笑,将脑袋往后靠了靠,道,“还好,本来还头挺痛,现在好了些,也是许久没有这么躺着了。”
独孤明心一怔,低头看了看自己有容乃大的胸怀,面颊微红宜喜宜嗔道,“殿下您还是这么坏.”
她话是这么说,却心疼的将楚歌的脑袋更贴近怀中,让楚歌舒服个够,美眸含情道,“待您好一些,明心再好好伺候您,让您舒服。”
楚歌轻嘶一声,也不知是牵扯到头痛,还是浑身哪里都痛了,顿时引得独孤明心忙按揉起来。
不远处紧跟着赶来的冯婕和付筱看到这一幕,顿时冷哼一声。
“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冯婕轻啐一口,甩开剑锋上的血水,“看他那副鬼样子,我现在不担心了,就想给他来一剑!”
付筱举起手刚想说‘我赞成’,便突然察觉到那边楚歌瞧来的目光,顿时浑身一紧,想到之前楚歌大发神威的表现,到嘴的话又缩了回去。
“你干嘛?”冯婕扫其一眼,目光逼视,“想说什么就说。”
付筱俏脸挤出一丝难看的微笑,勉强道,“我我是想说,我,我尿尿,尿急了。”
她找了个蹩脚的借口,立即转身跑开。
“没出息!”冯婕哪不知付筱的念头,低骂一声冷道,“去尿他脸上!”
付筱跑得更快了,一溜烟不见了人。
楚歌哭笑不得,将头堂而皇之枕在独孤明心怀中,道,“我好歹也是伤员外加功臣,你怎么就这么凶?是嫉妒了?不如我躺你怀里,伱给我揉揉?”
冯婕一惊,霎时面颊如火烧云,双目狠狠刮了眼楚歌道,“再胡说我真刺你一下!”
她表面凶横,一颗芳心却宛如一口钟被重锤击中,摇晃不停,分寸大乱,强敌对她进行灵神攻击都没这么心神失守过。
干脆也是转身,佯装去查看战场,眼不见心不烦,实则却心乱如麻,唯有见着战场上还未死透的魔宗弟子就狠狠给一剑,将气都撒出去。
偏偏越是这么发泄,脑子里就越是蹦出楚歌那句话,一会儿又冒出楚歌状若天神战斗的景象,一会儿又诡异冒出自己也学独孤明心抱着楚歌按摩的样子,连骂自己不知廉耻,同时思索对方到底是开玩笑还是当真
“啊啊啊!——”
冯婕手中广寒剑不断刺出,血水飙射。
远处目睹的楚歌和悄悄返回的付筱见状,都是打了个激灵。
付筱误以为是自己让殿下生气了,快吓得哭出来,唯有蹑手蹑足主动靠拢过去道歉兼提醒。
“殿殿下,他,他已经死了”
“谁死了?楚歌.”
冯婕一怔,提起手中剑,她满脑子都是楚歌,被这一说下意识一惊,“楚歌死了?”
付筱满脸惊愕问号,“殿下.?你”
冯婕反应过来,银牙微咬,立即转过身去,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逐渐冷静下来,眼神闪过一丝复杂与迷惘。
半炷香后。
恢复了些许气力的楚歌,在独孤明心伺候下骑上了气势威猛的蝎尾狮王,与公冶征泰、麻霖等人相聚到一起。
众人看向楚歌的目光充满复杂与惊异,时至此刻都感到难以置信,说话间皆是唏嘘感慨,甚至如季世常都有些无所适从。
以至于当众人问及有关李天山的尸首之时,楚歌仅仅以一句被他的神兵摧毁了,便直接应付了过去。
没有人继续深究深问其中细节,楚歌所持的又是什么神兵。
盖因楚歌如今展现出的恐怖实力,无论拥有什么神兵,哪怕是最顶级的神兵,也理所应当。
而这等顶级神兵的秘密,自然是越少人知道得越少,若是主动去深究深问,就未免有些不知分寸了。
毕竟哪怕是现在,楚歌在明面上已展示出的神兵以及驱使几大妖王的手段,就已足以令人感到敬畏。
“李天山扬言说是为找我复仇而来,我得到消息后便与冯姑娘立即赶来,总算是没有来迟。”
楚歌讲出此次的来龙去脉,摇头道,“因此这原始魔宗宗主也算是求瓜得瓜,求锤得锤!只是可惜了,那渊魔第三子却是逃了。”
“你难道还想再杀渊魔一个儿子?”
冯婕斜兜楚歌一眼。
“哪又有何不可。”楚歌脸色微苦,又逐渐肃然道,“反正现在,原始魔主都已经得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