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虚无】的审问
直到霍德维尔完成了抄录，他才听见身后传来轻幽的声音：
“你的字迹真漂亮，霍德维尔先生。”
一只手，便从霍德维尔的脖颈旁伸了出来，径直伸向了桌面上抄录有机密的密笺纸张，并当着霍德维尔的面将它拾起。
“……！”
霍德维尔愣住了，他忽地感到背后一阵恶寒，猛地回头看去。
但他什么也没看见——他眼中只有被昏暗灯光映出影子的墙，而那墙上的影子正随着他的动作，在“沙沙”地颤抖着。
忽然间，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一抹淡淡的金黄光亮。
他整个人随即“飘”起来了——一股巨大的、无可抵御的力量，正拎起他的脖颈举到半空，就像是拎一只小狗。
“我知道的，你是一位‘弑序者’吧？我很感兴趣……”
那声音接着从霍德维尔的耳后传来了，“跟我走一趟吧，霍德维尔先生。你刚才似乎提到了‘维利诺’？多和我说说吧，我不会虐待你的。”
“……”
“你到底……是谁……”
霍德维尔口中发出了沙哑的声音。但因为脖颈被人完全扼住了，他说话很是困难，声音也断断续续。
但是，他还没能听见“闯入者”回答他什么，他忽地感觉意识开始沉沦了下去，他的感官也迅速钝化、飘离，最后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见了。
而在霍德维尔意识完全消失的前一瞬，他忽地感受到了寒冷。
他意识到，自己已“被迫”地离开了莱西庄园、离开了别墅宅邸。
至于自己将被带往哪里，霍德维尔已无法思考更多。
……
黄金国银行。
两道披着斗篷的身影，随即出现在了银行的门口。
在他们的旁边，还有一个支撑在墙壁的大麻袋，里面鼓鼓囊囊的，像是装了什么重物。
罗修走到茵蒂斯身前，一手提起了麻袋，随后对茵蒂斯说道：
“就和之前一样，你就在这里等候。有什么异常情况，就立刻通知我。”
“明白。”茵蒂斯拉了拉宽大的兜帽，点了点头。
她于是迅速向旁边的景观林隐去，身形很快消失在了城市的阴影里。
罗修则拎起“霍德维尔”的麻袋，看了看今日已停工的银行紧闭的门扉，轻巧地翻了进去。
站在庭院中，罗修抬头望去——
不出意外的，就在银行主建筑的三楼，属于“行长”办公室的窗户还亮着，那位“妄想伪面”乔德文行长还并没有休息。
脑海中很快拟定了路线，罗修“主宰印记”此时连接的是芬里尔，他于是拎起装着“霍德维尔”的麻袋，迅速融入了阴影。
在黑暗的环境中潜行进行得相当顺利，罗修很快带着霍德维尔穿过银行的墙壁，来到银行大楼的内部，直奔三楼而去。
他脚步无声，并未引起银行内一些值夜员工的注意，很快来到了三楼，并在乔德文的办公室前站定。
“咚、咚”，罗修一手抓住麻袋口，空出右手轻敲了两次门，随后旋转了把手。
乔德文办公室的门并没有锁，罗修推开门，迈步走了进去。
但他第一眼并没有看见乔德文，而是看见了、那弥漫在整个房间内的、彩色的氤氲雾气——
仅是吸入微末的雾气，便让罗修立刻感觉到了一丝昏厥感，他眼前能见的景象，竟都开始不自然地幻变、扭曲了，这种不真实感逐渐变得强烈，仿佛快要嬗变为真实。
……这是那位乔德文行长的自保手段？罗修不禁猜想着，他随即调转灵性屏蔽了感知，同时轻声但清晰地说道：
“是我，罗修·卡洛斯。乔德文先生，我有事情找你。”
说着，他同时伸手摘下了自己的兜帽，完全露出了属于“罗修·卡洛斯”的面庞。
“……”
氤氲之雾弥漫中，罗修似乎听见了松口气的声音，那弥漫的浓雾随即逐渐淡化、消散了，那扭曲了真实的感受开始迅速消退，昏厥感也从脑海中丝丝抽离。
房间内的景象，终于又回到了罗修所熟悉的场景——一套简朴的办公桌椅，实木书架、待客茶桌与三张沙发……但还是没看见乔德文在哪里。
下一刻，属于“乔德文”的声音，从罗修的头顶上空传来：
“我有点紧张了，请您见谅，主教阁下。”
“您知道的，不管是我明面的、还是暗处的身份，总是有些人对我怀揣不好的心思，我必须得要时刻防备他们。”
罗修抬起头，看见天板的大吊灯上，乔德文正攀着吊灯，若隐若现的半边身体已和周围的景象融为了一体。
……就像是只攀在吊灯上的变色大蜥蜴。
但乔德文的脸并未“隐藏”起来，正向罗修作出有些歉意的表情。
“我理解您。”
罗修微笑地点了点头，“我也一样。”
在罗修回应他的时候，乔德文从吊灯上跳了下来，他落地时完全没有任何的声音，随后轻拍了拍衣服上沾着的细微灰尘。
“刚才那是‘迷梦的织雾’，会让人看见些幻觉、并逐渐想要昏睡过去。”
乔德文讪讪笑了笑，说道：“但对您这样‘五重命途’的入圣者们，它顶多让您感到些头脑晕厥……请放心，它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的。”
“所以……”
乔德文走到门边，关好并锁上了门，转身面对罗修，有些神情紧张地问道：“罗修阁下，您这次来……希望我做什么？”
在乔德文这样问后，罗修拎了拎手中的麻袋。
“您是【虚无】入圣的‘妄想伪面’，乔德文先生。”罗修微笑说道，“我知道的，您对操控‘记忆’方面很是在行，对抹去‘记忆’也很得心应手。”
“而在这个麻袋中，装着一位试图破坏松原城秩序的邪教徒。我需要你帮我审问他，随后，抹去他与之相关的记忆，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这样……”乔德文脸上浮现沉凝的表情。
在得知“斗篷”中的人是罗修后，乔德文也早已注意到了他身旁的麻袋。
略微思索过后，乔德文询问道：
“他是什么层次的超凡者？我从那麻袋里，觉察到了灵性在涌动。”
“四重命途。”罗修回答他，“放心吧。我能将它装进麻袋里带来，至少让你‘审讯’的人不会是位入圣者。”
“……好吧。”乔德文点点头，“只是四重命途……要攫取他的记忆并不是难事。”
在乔德文答应后，罗修于是扯过麻袋，解开了绑在麻袋口上的绳子。
袋口“哗”地一下撑开，里面的人还处在昏厥的状态，一下从麻袋中淌了出来。
那人穿着细鳞的软甲，胸口还别着精致的红色胸针，那象征着某种高贵的身份……
而在看清麻袋里装着的、到底是什么人的时候，乔德文的瞳孔瞬间缩紧了，整个人“唰”地一下站了起来。
“——【至高】的王座骑士？”
“——你绑了一位【至高】的王座骑士？！”
乔德文失声惊呼。
随后，像是感觉自己的声音可能太大声了，他又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甚至有伸手捂住嘴巴的冲动。他开始后悔，自己答应罗修答应得太早了……
一谈及“邪教徒”，乔德文满脑子都是【红莲】、【失落】甚至自己的【虚无】……他怎么也没想到，那麻袋里面装着的，竟然会是位【至高】！
乔德文的眼神，忽地变得奇怪了起来。
觉察到了乔德文那怪异的视线，就仿佛自己才是那个“邪教徒”一样，罗修仍保持着平静，对他说道：
“那的确是位【至高】的王座骑士，乔德文先生。”
“但他真实的身份是位‘弑序者’——我说过的，他企图颠覆松原领原本的秩序，我要知道，他的上线是谁。”
“……”
乔德文沉默了。
他看了看躺在地上的霍德维尔，又看了看罗修，缓缓叹了口气。
“我明白了。”
“将他扶到椅子上吧，罗修。然后……告诉我他的名字。”
“……”
“他叫霍德维尔，‘火铜骑士’霍德维尔·阿米诺斯。”
罗修回答了乔德文，随后便按照乔德文说的，将霍德维尔从麻袋之中“拽”了出来，将它瘫软的身体拉起，扶着坐到了一张靠背椅上。
保险起见，罗修从手环中提出了捆特制的绳索，将霍德维尔连着椅子里外捆绑了十多圈。
看着罗修那行云流水般的操作，乔德文才刚松开的眉头又渐渐皱起了。
他太熟练了……熟练的让乔德文感到害怕。
直到看着罗修将霍德维尔捆缚好后，罗修拍了拍手，坐回到客座的沙发上。
“好了，乔德文先生。”罗修看向乔德文，微笑说道，“您可以开始了。”
“……”感觉自己印堂发黑的乔德文，于是站起身，硬着头皮走到了霍德维尔的身后。
霍德维尔还在晕死的状态，对周围的一切浑然未觉。
乔德文于是抬起了双手，手掌轻轻按在霍德维尔额头两侧太阳穴的位置，他低下头，眼中泛起如白雾般的氤氲光芒。
“——蛇之神在上。”
乔德文低声吟咏起属于【虚无】的祷文：
“——我将他记忆的源质奉献于您。”
“——将那如雾的、梦幻的记忆层层刨析。”
“——令此人的，令归属‘霍德维尔·阿米诺斯’的记忆。”
“——如珍馐般置于您的餐盘。”
“——我希冀看见它，如一颗颗梦幻的泡影。”
“——我希冀以此，填补您存在的空无。”
“……”
乔德文祷告着，他眼中的白雾愈发翻涌了，连带着他身躯的轮廓，也逐渐析出了白色的雾丝。
而被他双掌轻按在太阳穴位置的霍德维尔，他也逐渐坐直了身体，并逐渐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中同样翻滚着氤氲的雾气，但并非白雾，而是黑雾。
同乔德文一样的，那翻涌于霍德维尔眼中的黑雾变得愈发浓烈了，一缕缕黑色的雾丝也正从他身躯的轮廓被逐渐地抽离。
坐在客座之上的罗修，正平静地关注着眼前的变化。
直到从乔德文与霍德维尔身上析出的白雾与黑雾逐渐交汇、相容，乔德文转头看向了罗修，说道：
“请发问吧，罗修阁下。”
“你想得到问题的答案，就让这位‘王座骑士’亲口回答你。”
“嗯。”罗修点点头，他的目光随即落在了霍德维尔身上。
“火铜骑士”霍德维尔，他此时仍是无意识的状态，只是脑海中的记忆被强行“开门”了，现在就是具知无不言的傀儡。
罗修于是看向他，一字一字地问道：
“身为【至高】，你是否已厌倦了秩序，成为了‘弑序者’之一？”
“……是。”霍德维尔声音模糊地回答。
“你是否准备颠覆松原城的秩序，并已为此做好了准备？”
“……是。”
这两个试验的问题问完，罗修看向了乔德文，看了看他脸上的反应。
乔德文点了点头，但并没说话，但总归是少了些担忧的情绪。
于是，罗修接着向霍德维尔问道：
“你之前抄录的机密文件，准备将它秘密地传递给谁？”
“……我准备让人……传递给……在松原城内潜伏的‘隐匿全知者’……还有‘火炬党’、‘神火礼拜团’……‘绞杀之手’、‘暗杀者同盟’……”
霍德维尔一连说出了十几个隐秘组织的名字。
罗修将他们全都记了下来，随后，接着问道：
“你们的计划是？”
“……我们准备，等那位巴卡尔侯爵离开……松原领的时候……就在松原城内发动暴乱……杀死所有属于‘秩序’的【至高】者们……”
霍德维尔断断续续地说道：“到那个时候……我们‘弑序者’就将建立新的秩序……而我们……完成了真正‘超越’与‘篡夺’的我们，就将得到至高天的瞥视，我也就能……获得一次‘晋升’的机会……”
“我能因此成为……神印的骑士！我将入圣……我将拥有更多……”
就算是无意识的状态，在说到这些的时候，霍德维尔脸上，也显现出了强烈的狂热。
“弑序”已在他的脑海中根深蒂固，而罗修也默默记下了他说的所有话。
“那么，告诉我。”罗修接着向霍德维尔问道：
“在松原城内，与你同样的‘弑序者’还有谁？”
“……还有‘审判官’奇诺宁·路易德、‘铁血骑士’坎德尔·费洛斯……”
“奇诺宁·路易德和坎德尔·费洛斯……”罗修默念着名字，记下了他们，随后向霍德维尔问出了、他想知道的最后的问题：
“告诉我，你的‘上线’是谁？”
“……是维利诺大人。”
霍德维尔诚实地回答：
“维利诺·巴卡尔大人……”
“他是……侯爵大人的……私生子。”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