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食堂的一路上，老谋子都心事重重的。
电影利润，这是一个很私密的话题，一般人知道票房不代表知道那部电影的具体利润。
票房是票房，利润是利润。
这里面牵扯到的问题太多了，就说最简单的票房分成吧。
老谋子那位搭档，已经借助老谋子的身份，跟院线闹了好几次了，最后的结果，老谋子的电影分成，就是比其他导演要高几个点。
因为他是大导，他的电影卖座，能赚钱，他就有这个资本。
但具体谈的分成是多少，这個就不方便对外公布了，搞得人尽皆知的，对谁都不好。
别看只差几个点，票房一旦上亿，这几个点代表多少钱？
就这还是最基本的，除了这些，还有成本呢？
张秦川是自己的制片厂，他知道自己的电影成本，所以他算利润算的很清楚。
但老谋子有些电影，他现在仔细想想，有些地方的成本，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毕竟他只是个导演，而不是张秦川这样的厂长，很多东西他没经手，以前没细想过，现在细想起来，感觉哪哪都值得怀疑。
现在疑点太多了，反倒不知道从哪里下手了。
而且，因为电影利润比较隐私，哪怕是关系好，一般人也不会说这种话题，顶天了票房大卖的时候，相互恭喜一下。
至于他那个工作室的利润，老谋子一直没什么概念。
他首先拍电影，是拿导演费的，按理说，他这个级别的导演，拿到的导演费，在国内应该是最高的那一档了。
但要是按照这一档来算，后面的分成就不好算了。
这是他那位合作伙伴的原话。
所以，老谋子这几年的导演费虽然也持续涨过，但对比国内的一线大导，他的导演费真不算多。
倒是他的搭档又给他留了电影的分红权，算是补偿他缺失的导演费。
可是他的电影，一直“盈利”能力不太好，因为各种“项目”拖累，最后票房虽高，但赚不了几个钱。
再加上老谋子这几年一心搞大项目，想要拿奖之类的，花费肯定大，电影不赚钱这样的情况，也被他当做理所应当了。
但今天，聊到这里了，张秦川这个新人不太懂这些规矩，两人关系又比较亲近，所以张秦川下意识就把他的利润讲出来了。
张秦川又没有偷税漏税，更不涉嫌虚报片酬之类的事，所以他讲的数据，可以算的上是电影界水分最少的数据！
老谋子再一比对双方的数据，这才终于发现问题了！
没有对比之前，他以为大家都像他这样，拍电影不算太赚钱，但每年能到手几百万，也不算少了。
可张秦川捣鼓一部电影，到手几千万，他还嫌少。
再想想赚几百万，和人家几千万对比。
这要是再看不出来不对劲，他就白活这么多年了
看着张秦川帮他端来的餐盘，老谋子也没心思吃饭了，他这个人，心里藏不住事，做事比较集中精力，想到什么都能很快钻进去。
也就是这种性格，他才能在电影这一行走的远，能静下心去钻研，但这样的性格遇到其他事儿，他也容易钻牛角尖。
这就是他的短板，因为这样的性格，才有了那位跟他合作多年的合伙人
“咋了？饭不行？”
张秦川看这老家伙一直想事，还以为他在想奥运会的事儿呢，老子都亲自帮你盛饭了，现在饭都放在眼前了，咋还不吃？
“秦川”
老谋子抬头看了眼张秦川，以他的城府，他本来不想跟张秦川说这件事的，最起码他现在所有的猜测，都是因为刚刚张秦川讲的利润带出来的，这些都是猜测，没有证据。
但他现在心已经乱了，有的事就是这样，不知道的时候，一切都好，但凡知道了，就会下意识忍不住去想，他又容易钻进去，想的深。
想想看一个被他当成兄弟的人，两人合作十几年，亲密无间。
这样的人原来一直在骗他，或者一直都在拿他当傻子，把他当成个赚钱工具。
他把对方当兄弟，兄弟却把他当牛马，当傻子！
一想起这种结果，老谋子现在根本淡定不下来，他身边除了那个合伙人，一时半会儿他还真找不到能说话的人。
回家找媳妇说这事？
扯蛋！
想着这些，他下意识就问出了一句话。
“秦川如果，你有个合作伙伴在电影账目上做手脚，换成你你会怎么办？”
“哦？”
张秦川夹菜的手微微一顿。
他这个人，要是说正事，有时候思想是有些愚钝的，但要说这些歪门邪道的，张秦川脑子就很灵，接触的多嘛。
老谋子冷不丁问出这句话，肯定事出有因。
稍微想了想刚刚自己说过的话，再回想一下一路上老谋子的神色，从刚刚自己说完电影不赚钱，忙一年才赚四五千万，第二年才能拿到钱，老谋子好像表情就变了。
那他现在问出这种问题。
“我？你是说你吧？伱电影账目有问题？咋了？给你分钱分少了？你们那个公司我记得你有个合伙人吧？他给你玩阴的？被你发现了？”
“”
老谋子叹了口气，这鼻子比狗都灵，他只是稍微一问，张秦川短短几秒就能猜个七七八八了。
这让老谋子突然有种挫败感，他本来还准备隐晦的问一问呢，现在老底儿都被人看穿了，自己真就不适合干这种勾心斗角的事儿？
还不如一个年轻人？
哎
“你刚刚说你那个利润，我一比我感觉不对劲，花的钱太多了，以前我不知道其他公司的电影，大概啥收入，也就今天你给我说了个实话，我才反应过来有问题的，现在哎，真遇上问题了，我连该怎么办都不知道。”
老谋子单手扶着额头。
这种事儿他能怎么办？
打官司？
还是那句话，证据呢？
他一个平时不关心这些事的人，和一个平时想着如何坑他的人对上，以前都被人家蒙了这么多年了，他就算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这是最让他难受的，他被“欺负”了，现在他连该怎么还手都不知道，很无助。
要是想的深点，他现在身边的助理，是不是和他那位合作伙伴也是一伙的？
要是自己表现出来，对方会不会先发制人？
还是有其他办法？
思前想后，老谋子感觉他现在颇有种举目皆敌、草木皆兵的感觉
四目相对，老谋子点点头，张秦川也点点头。
“你点头干啥，说说啊，换成你，你怎么办？”
“还怎么办？我电影上映的时候，谁敢做盗版，我都报警抓他们了，谁写影评骂我，我都找人告他们了，你问我怎么办？谁那么大的狗胆敢坑我的钱？我根本不给他们坑我钱的机会。”
“”
听完张秦川的话，老谋子更郁闷了，张秦川这话意思是他没经验，根本没人敢坑他，和他一对比，老谋子突然觉得自己更蠢了。
“你不会是没证据吧？”
“嗯。”
老谋子尴尬的点点头。
“一点防人之心都没啊？”
张秦川瞪大眼睛，这也太老实了吧？
老谋子看着张秦川看自己的眼神，脸上有点挂不住了。
强行嘟囔了一句。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嘛”
“那你现在咋又怀疑了？别怀疑不就行了，啥事都没了。”
“？？？”
老谋子张着嘴，看着张秦川说风凉话。
“我脑子有点乱，平时不想这种事，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想着他啥事都能帮我办好，我再防着他，我还是人吗？现在这不是你说起利润，我才反应过来嘛。”
“你别说这些没用的，赶紧给我想想办法，我现在脑子里，都是这事！”
老谋子点了点太阳穴，呆滞的摇摇头
“没证据就查呗你”
张秦川想了想，又看了眼老谋子。
“你身边不会连个能用的人都没有吧？”
“我哪知道啊，我现在看谁都像是探子。”
“”
这搞得，这是废了呀。
张秦川放下筷子，摸了摸下巴。
“你要是想查，肯定要先从账本查起，但他他坑你多久，你知不知道？”
老谋子又摇摇头，他真不知道，要是今天没张秦川这一出，他还会被骗几年，他自己都说不清，关键是这种事儿，他平时不会去想的，他早就习惯了一切都被搭档安排好的日子了！
习惯，长达数十年的习惯，有时候是很吓人的！
“那要是时间长了，他自己肯定早有准备，就算是查账，一时半会儿你也查不出来，而且你刚刚也说了，转过年就是07年了，这离奥运会召开，也就一年多了，这种时候，你要是和他闹翻了，对谁影响最大？对你啊！”
张秦川点点桌子，主动帮老谋子分析。
“”
听到这个，本就头疼的老谋子，这下头更疼了。
没有证据，又临近奥运会，这他该怎么搞？
这一个搞不好，钱没要回来，名声再毁了，甚至奥运总导演的身份再没了，他这一世英名可就完了！
只要真的闹翻，肯定是你死我活的，老谋子还没天真的以为对方发现自己识破他骗自己之后，会老老实实还钱，双方再和解，最后再继续合作。
“那你”
“等等。”
张秦川不等老谋子说话，先打断了他。
“我倒是有个立竿见影的方法，别说证据了，你想知道啥，我都能办到，关键是这么大的事，你找我帮你，我凭啥帮你？”
“？？？”
老谋子听到这话又是一愣，脸上下意识升起一股怒气。
瞪着眼看着一脸平静的张秦川，老谋子脸上的怒气又缓缓消失。
是啊他和张秦川的关系，说是前辈和晚辈的关系，但双方也仅限于此了，他们之前也没合作过，以前的交集。
西北圈聚会的时候，他给张秦川那个基金会捐了点钱，至于其他的，没了。
而张秦川奥运会副导演的身份，这个老谋子可不敢贪功，就算没他，张秦川也能混进去当个副导演。
这么一看，两人的交情还远远没到人家费尽心思帮自己的地步。
这又不是什么小事！
大家都是成年人，该谈利益的时候，别谈感情，感情浅，不值钱的
“我不知道他这么多年坑过我多少钱，至于能要回来多少，我也不知道，我现在身上钱也不多，其他值钱的，我还有几套房子，几辆车，家里还有点古董，你想要啥？”
“啧啧啧”
张秦川咂咂嘴，这样一看，老谋子过的有点惨啊。
看着这老家伙，把自己的条件摆出来，一副任由挑选的样子
哎，张秦川还真不忍心下手，钱财嘛，都是身外之物。
“你这仨瓜俩枣的，我也看不上，这样吧”
张秦川指了指老谋子道：“咱们呢，都这个交情了，也别钱不钱的了，你看这样行不行，我帮你解约，其他的事你别管了，以后你来我这儿，你拍电影的资金我提供，分成纯利润你四我六。”
“？？？”
不是？
老谋子听完张秦川的话，整个人都懵了。
他脑子有点跟不上。
拿起桌上的筷子，老谋子下意识捋了捋今天的过往。
他今天来，是来找张秦川的，是来问罪的，是来抓他去燕京给自己帮忙的。
现在呢？
自己本来发现合伙人坑自己，就问问他该咋办，他要好处，自己也说了自己给的好处。
怎么一转眼，正谈着好处费呢，自己好像要卖身了似的？
那个合伙人的事儿还没解决呢，这都哪跟哪啊？
怎么直接快进到加入东方厂了？
我是谁？
我在哪？
我要干什么？
“不是你等等，你要好处才肯帮我，你又看不上我能给出的好处，然后”
“对，别说了，我觉得要那点钱，不如直接把你弄过来帮我赚钱，你以后赚的钱，就当好处费了，要钱，我也有，要团队，我比你那个合作伙伴，只强不弱吧？他能给你攒一个剧组，我这边，整个东方厂不忙的时候，你都能用！要名声？我张秦川虽然自认不是啥好人，但你听说过我亏待过自己人吗？”
张秦川看着老谋子，一脸诚恳，语气还略带一丝丝诱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