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类别:其他小说       作者:何小懒     书名:臆想替身
    这一刻,亲耳听见顾闻序心意的这一刻,心底生出的竟然不是喜悦和满足,而是难以言喻的、莫大的哀伤。
    林予深垂下双眼,轻盈的眼睫像变成了那燃烧着的烛光,不住地摇曳、抖动。左手紧紧捏住右手拇指,下一瞬,顾闻序清透的嗓音斩断一切嘈杂,无比清晰地进入耳蜗:
    “要和我在一起吗。”
    和我在一起。
    林予深被这句突如其来的话砸的头脑发胀。
    三年前的那个雨夜复又浮现在林予深脑海。他好像又看见自己被顾闻序抱在怀中,向来强势的顾闻序哪怕是对心上人表白,也不会主动说出“我喜欢你”,而是直接在林予深的唇上印上自己的印记,然后顺理成章地、不容拒绝地绑上情侣关系。
    而现在,顾闻序说“和我在一起”,这样一句在三年前都没有过的话,这样一句满满告白意味的话,让林予深心脏一跳,紧接着而来的,却是更加巨大的、翻涌而来的哀恸。
    为什么会这样呢?林予深想,世界像给他开了一个荒谬的玩笑——
    在他为两人的关系纠结苦恼,甚至犹豫是否要再一次将顾闻序推开时,顾闻序思虑的却是要和他有以后。
    然后他又想,顾闻序还是顾闻序,即使失忆了,他也依旧是那个浪漫体贴、温柔耐心,在任何时候都能成为自己最坚实、最可靠后盾的顾闻序。
    也依旧是那个会喜欢上林予深的顾闻序。
    而他并没有成为能够和顾闻序并肩的那个人,他的家庭破碎、黑暗,他的人生被固定在独木桥上,哪怕是看不见光、看不见来路,也只能延着这条路孤独而漫长地走下去。
    但顾闻序不一样的。
    顾闻序是创造光明的本身。
    大概是太久没有等到回答,顾闻序穿透微弱的烛光和林予深对视着,两秒后,顾闻序问:“你介意安於的存在吗?”
    安於。林予深的注意被这个陌生的名字短暂地攥取。
    原来他们伪造的自己叫安於。是有些感到意外,顾闻序的父母那样不喜欢他,为他取的名字却这样好听。
    走神半刻,林予深慢半拍地开始反应进入脑中的那句话。介意吗?两个都是他,他该感到庆幸,怎么会介意呢。
    没有得到回答,顾闻序沉默了几晌,从位置上站起来,迈步,来到林予深身边,站在林予深身侧,垂眼望着被满室灯光染得暖黄的发顶和侧脸,道:“我不清楚以前的我和他是怎么样的,但我可以保证——”
    俯下身,和林予深的眼眸认真地对望着,顾闻序继续道:
    “我的以后只会有你。”
    抑制不住的颤栗感再一次出现,这一次却不是在肉体,而是自心脏器官、神经血管至灵魂深处。
    顾闻序太知道怎样拿捏自己,只需要一句话就能让自己筑起的自以为强大牢靠的心房轰然倒塌。
    右手紧紧攥成拳头,指甲盖陷进掌心,留下月牙的弧度,疼痛让林予深的大脑清醒几分。
    顾闻序又将一个选择送到了他的面前,林予深想。
    但他曾经面临的那两个选择——和顾闻序恋爱、和顾闻序分手,都是在一夜之间下定的决心,前者有一个吻带来的悸动,后者有一个意外带来的不安和惊慌,这些好的、不好的情绪干扰着他,让他做出选择,却在之后并没有得到完美的、让所有人都满意的结果。
    或许这一次,他应该让自己从顾闻序所给的情绪、影响中抽离出来,给自己一些时间,冷静的、平静的想一想。
    凝起眼眸,林予深站起身,目光却不自觉下移,透过高级西装布料落在顾闻序的肩胛骨。
    静了静,林予深抬起手掌,食指轻轻地触向那道伤疤所在的位置,明明隔着一层布料,林予深却好像已经能够看见嵌在皮肤里的深长的伤口。
    “你这里,还疼吗?”林予深轻声问。
    已经是陈年旧伤,当然不会再疼,甚至狰狞的疤痕让那一片皮肤的感官都迟钝了许多,常常让他对冷热都无法及时获知。只是这一刻,酥痒的感觉从林予深的指尖触碰过的地方传来,从溃烂的皮肤深入器脏内里。
    下意识地,顾闻序握住了林予深的手,道:“不疼。”
    林予深忘记将手抽回,他只是想,怎么可能不疼呢?
    他亲眼看着顾闻序面容惨白地倒在地上,鲜血浸湿衣领,呼吸薄弱得几乎无法感受到。他清楚地感知到顾闻序的生命力在一步步消散,像亲眼是目睹一个被牢牢固定住的沙漏,沙砾不受控制地落下,他想要阻止,却无能为力。
    那种无助、惶恐、害怕到几近窒息的感觉,比幼年时亲身面对蒋峰的暴力时更甚。
    抽回手,林予深侧了侧脸,接着放淡神情,故作平常地问:“我们是包养关系吗?”
    “不是。”顾闻序目不转睛地望着林予深,回答。
    “那我可以拒绝你。”林予深抬眼,双眼和顾闻序对视着,问,“可以吗?”
    这似乎是顾闻序意料之外的答案,林予深望着顾闻序倏然变得漆黑的眼眸,里面没有一丝情绪,却又好像写满了风暴和沉重。
    一阵沉寂。
    顾闻序终于开口,嗓音低沉,像喉咙里灌满沙尘:“可以。”
    “但是你会吗?”
    顾闻序又说,手指抚向林予深的眼尾,轻轻捻了捻,“你看我时的眼神告诉我,你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