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
闹市里?花灯如云, 流光溢彩。
明婳愣了一瞬,才想着从?他怀里?离开:“没事。”
她轻挣手腕:“他们没撞上我。”
那叩着的大掌却没松开。
明婳诧异仰起脸,面具后的男人狭眸笼在阴影里?, 瞧不出情绪, 嗓音却是温润的:“灯市人多, 鱼龙混杂,还是牵着,免得走散了。”
这平淡的语气, 好似只是审时度势的商量,并无半分冒犯或是占便宜的意思。
明婳看着周遭一波又一波拥挤的人潮, 咬了咬唇, 点头:“嗯。”
于是接下来的一路, 裴琏都牵着她的手腕。
正?月里?夜风寒凉,男人的手掌却像是炭火般, 所握之处有源源不断的热意传递到皮肤。
明婳恍惚觉着她那圈手腕肌肤都要被他的掌心烫化一般。
这大冬天的, 他的手怎么能?这么烫呢。
她一到冬日里?就手脚冰凉,夜里?的被窝得躺许久才能?变暖。
是男子的手掌都这么热,还是就裴子玉这样?
明婳也没有被其他男子牵着手逛灯会?的经验, 是以她只能?自我解释着,大抵男子体热, 尤其正?当壮年, 火气更旺。
不知不觉, 她又想到在陇西时, 裴琏曾提议冬日里?替她暖床。
去年除夕那几日的同?床共枕, 他身上的确热烘烘的像个大暖炉, 抱着很是舒服……
“可是从?这上去?”
身侧冷不丁传来的低沉嗓音一下子拉回明婳缥缈的思绪,待反应过来已经到了城墙入口?, 她有些尴尬地咳了声:“是,是这里?。”
丢死人了,牵个手而已,她怎么想到睡觉的事了!
还好她这会?儿也戴着面具,不然定要闹个大红脸。
裴琏不知明婳所想,只看出她的心不在焉,以为她是不乐意与他独处。
握着她手腕的掌心不禁拢紧,他看着眼?前那层层阶梯:“你可还走得动??”
明婳仍兀自尴尬着,听到这问,愣了下:“啊?”
裴琏道:“若是累了,孤背你上去。”
明婳微怔,而后忙不迭摇头:“不用不用,我自己能?走。”
裴琏:“真的不用?”
明婳:“登个城楼而已,又不是爬山,哪有那么娇气。”
且这楼梯这样高,万一他没站稳,两个人一起滚下来,她倒成了垫背的了!
说着,她挣开裴琏的手,捉裙便吭哧吭哧往上走。
看着那道铆足劲儿的娇小背影,裴琏不禁失笑。
他又不与她比赛,走这么快作甚。
不论怎样,还是跟在她身后,一道登上巍峨高大的庭州城楼。
内城楼平日都有官兵把守,闲杂人等不得入内,唯有上元灯节这三日对民众开放,方?便百姓们登高看灯、赏焰火。
只是裴琏他们今日来得晚,城墙上的观景好位置早已人满为患,目之所及,处处都是人人人人。
“往年我家要是想登楼看景,午后就会?派人来占位置了。”
明婳朝四周窜动?的人头望了望,面具后的嘴角翘了翘:“不过我知道有一个地方?,人特别?少,而且还不用挤,你要不要去?”
裴琏今夜本就是陪她。
别?说是去人少之地,她便是带他上刀山下火海,他也奉陪到底。
“好。”他欣然应道:“你去哪,孤便去哪。”
明婳闻言稍愣,耳根也有些发烫。
裴子玉这是怎么了,从?前像是锯了嘴的葫芦不声不响,如今一张口?便是这些叫人肉麻的话……
难道北庭大营是什?么情话教?学宝地不成?
她不再吭声,只带着裴琏绕到城墙另一处的角楼。
看着角楼门前挂着的那把大锁,裴琏凤眸轻眯:“这就是你说的好地方??”
明婳下颌一抬:“你等着。”
下一刻,她弯腰从?旁侧搬来两块砖,提裙踩着,麻溜地爬上了城墙凹处。
裴琏面色一变,立刻上前去拉:“快下来,危险!”
“没事的,我爬过好多回啦。”
明婳推开他,一手攀着城墙,一手去推角楼侧边的窗户,娇小身形宛若一只灵巧的燕子般,“咻”得一下便跳进了角楼里?。
待站稳后,她从?里?头探出脑袋,看向?站在城墙旁一动?不动?的男人,语气里?难掩得意:“瞧,这不就进来了?”
又摆手催道:“你也快些呀,再不久便要放焰火了。”
裴琏抿了抿薄唇,还是照着她的方?法,从侧面跳进了窗户。
待他拍拍袍摆也站定,明婳叉着腰,一脸自得地看着他:“是不是很简单?”
裴琏:“……”
虽然这城墙离窗户不算太远,八九岁的孩子也能?跳过去,但?到底是高处,始终存在一定的风险。
下颌不觉绷紧,他睇着明婳,语气严肃:“以后别再做这样危险的事。”
明婳:“这有什?么,你方?才不也跳过来了。”
裴琏蹙眉:“万一脚滑,坠楼了怎么办?”
“哪有那么危险。”
明婳满不在乎,话落,见裴琏一声不吭,她偏脸咕哝:“这么短的距离,再危险能?比你上战场危险?”
裴琏噎住。
一时间,既欢喜她话中的在意,又无奈于她的偷换概念。
“上楼吧。”他道。
翻都翻过来了,继续计较只会?败兴,大不了明日叫人把这窗户给封了,以绝后患。
明婳见他不接她那话茬,眸光黯了黯。
等到在二楼的窗户前坐下,她也无心眺望庭州辉煌盛大的夜景,踌躇片刻,还是没忍住问:“你真的……非去战场不可吗?”
裴琏摘面具的手微顿。
须臾,他拿下面具,一张端正?的脸庞在朦胧光影里?愈发深邃:“这是个很好的历练机会?。纸上得来终觉浅,能?跟着你父兄一同?上场,定能?收获良多。”
虽然早猜到会?是这么个结果,真的听到,明婳仍有些郁闷:“哪有人上战场求学的……”
宫里?又没有其他皇子和他抢那把龙椅,就他这身份地位,何必这样卷?
裴琏见她柳眉拧着,嘴角轻勾:“你可以往好处想。”
明婳:“嗯?”
裴琏侧眸睇她:“若孤真的回不来,便再也无法纠缠你了,你耳根子不是也能?落个清净?”
哪怕听出他话中的调笑之意,明婳还是白了脸,气急败坏去捂他的嘴:“你这人怎么半点不懂得避谶!这种话也是能?乱说的吗?你快些呸了。”
裴琏见状,凤眸稍弯。
“你还笑!”明婳瞪他:“这有什?么好笑的,你快些呸呸呸!”
裴琏嘴被捂着,说话也含糊不清:“你捂着孤的嘴,孤如何呸?”
明婳一窘,忙撤回手,见他还笑着,她故作嫌弃将手往裙摆上擦了擦:“谁稀罕捂你似的。”
说是这样说,擦完手,一双明眸定定看着他,等着他下一步动?作。
裴琏见她这副严苛夫子模样,薄唇轻翘,偏脸朝空气呸了三下,再次回眸:“这下行?了?”
明婳面色稍霁,语气仍是凶巴巴的:“你别?拿这种事与我开玩笑,武将之家,最听不得这种玩笑。”
裴琏闻言,似是想到什?么,也敛起笑意:“好,孤日后不说了。”
明婳这才卸下一口?气 ,又低头从?腰间取下一枚香囊:“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也懒得费口?舌劝你了,喏,这个拿去。”
“这是?”
“咳,你就当生辰礼物吧。”
裴琏眉梢轻挑,“不是说忘了么?”
“你爱要不要,不要还我。”明婳伸手就要去抢。
“谁说不要了。”
裴琏高举手臂:“送出去的礼,岂有收回的道理?”
明婳一时不防,险些扑到他的怀中,还好及时刹住,红着脸悻悻地坐直了身子。
窗外倒映进来的暖光斑驳洒在她的脸庞,裴琏瞥见她轻颤的睫毛,有一瞬的冲动?将她揽入怀中。
喉头轻滚了滚,终是克制住,只垂下眼?去看掌心那个小巧的香囊:“你绣的?”
明婳道:“一两银子买的。”
裴琏浓眉轻拧:“孤好歹也给了你一千八百两的压岁钱,你就送孤一枚一两银子的香囊,未免太过小气?”
明婳倒是少见裴琏这不忿的模样,心下发笑,面上却道:“一两银子怎么了?你没听说过有句话叫礼轻情意重吗?”
“这么说,香囊是托词,你对孤情意深重?”
“……”
糟了,把自己套进去了。
“我才没那个意思。”
明婳否认,想了想,添补了一句:“香囊虽不贵,但?里?头放着万佛寺高僧开过光的平安符。每次我父亲和哥哥出征,我阿娘都会?去替他们求一道,戴在身上便有菩萨保佑了,很灵的。”
裴琏从?来不信什?么鬼神,只今日看着这枚小小的香囊,好似真有某种力量在涌动?。
他掀眸,望着她:“你专门替孤去求的?”
夜色沉暗,男人的眼?眸却映入皎洁月光与辉煌灯火,光影潋滟着,又滉漾着隐隐的期待。
明婳仿佛被这目光摄住,唇瓣轻动?间,想到今日是他的生辰。
既是生辰,便与他说句好话吧。
“算是吧。”
她垂下眼?承认了,却又有些抹不开面子,咕哝道:“也不单单是给你一个人求的,给我父亲和哥哥也求了。”
实?则肃王和谢明霁的平安符,肃王妃早就求好了。
这种东西求多了没意义?,是以明婳那日所求,仅裴琏手中这一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