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类别:其他小说       作者:平生好剑     书名:得寸进尺
    其他少年听到赵延秋的话也好奇起来,支起耳朵听裴勉回话,他们与裴勉是多年好友,知道这小子眼光极高,好奇是松江府的哪位美人得了裴少侠青目。惟有周瑞英深知内情,提心吊胆地望着裴勉。
    裴勉懒洋洋地摆了摆手,道:“不讲,人家又没看上我。”众人面面相觑,赵延秋“咦”了一声,问:“你是看上了瑶台仙子吗?裴思齐也有遭拒的时候。”
    裴勉嗤笑一声,道:“裴思齐有什么了不起的?”
    周瑞英见还有人想追问,忙岔开话对裴勉道:“思齐不是一直自夸暗器功夫了得,这一走也不知道几时回来,也露一手瞧瞧,你右手边窗外有棵夹竹桃,树上最长一根树枝梢头开的那朵花,能打下来吗?"
    众少年也好奇他身手,都嬉笑道:“请裴少侠露一手。”
    裴勉坐在临街栏杆边,街边风景一览无余,那棵夹竹桃树巅与酒楼第二层等高,粉花开成一团,最长的枝条距离裴勉不过数丈。
    裴勉眯着眼看了下那棵夹竹桃,傲然道:“这有何难?”便从瓷碟中拈了一粒花生,顶在指尖一弹,花生仁飞射而出,穿过夹竹桃层叠叶片,击在梢头的一朵夹竹桃花的花茎上,粉花被震落了一片花瓣,随即整朵花坠下枝头。
    裴勉勾唇一笑。
    一个人正好抱着纸包从树下经过,一朵花从天而降砸在他头顶又滚落在他怀中。那人愣了一下,抬头向上看了一眼,正和裴勉对上目光,裴勉的笑凝在嘴角。
    有人道:“这可巧,思齐,你砸中你表哥了。”
    第十一章
    今日天色灰沉,热得发闷,一丝凉风也无,像有一场暴雨在云中酝酿。
    陆怀云身着一领青色大袖衫,怀里的纸包一看就是几本书册,那朵夹竹桃花就落在那个纸包上,他长发束得整整齐齐,容颜清隽,神情温和,在这样闷热天气里令人一见清爽。
    恍惚间,裴勉以为自己嗅到了一种香气,清清凉凉像雨后草木、新雪初霁。他与陆怀云对视,两人不过数丈之隔,裴勉却觉隔着银河霄汉,此刻虽是自己居高临下,但其实是陆怀云一直身在云端,高不可攀。
    人生所苦,之七求不得。而求之不得,更放之难舍。
    陆怀云先移开了视线。
    众少年自在画船上与陆怀云拼过酒便对他心悦诚服,一个个拥在栏杆前向他问好,还有人请他上来喝酒。陆怀云对他们笑了笑,又摇摇头,抬手将落花从纸包上拂去,便抱着书一瘸一拐地慢慢走远了。
    赵延秋看陆怀云走得极慢,心生感慨,唏嘘道:“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唏嘘完又觉老大不吉利,连呸了几声。
    既然是别宴,当然不醉不归,一群人放开豪饮,除开两个家中管束十分严厉的少年,其他人嚷嚷着要喝到宵禁才回去。裴勉自见过陆怀云之后就极少说话,只是喝酒,周瑞英开始劝了两句,但想了想酒是好物,醉可解忧,便由他放开去喝。
    天边忽然响了几声闷雷,云间电光隐隐,狂风大雨倏忽而至,豆大的雨点绵密落下,像击破了一个笼着热气的罩子,令天地清凉、草木润湿。
    墨云遮天,举目黯淡。纱罩中的灯烛被点上,火光一跳一跳明亮起来。
    有人举杯对裴勉道:“此去又是浩荡天地、无限江山,我有时候真羡慕你。”
    陆怀云自失一笑,道:“算了,只是小时候我很羡慕你。"
    有人敬了裴勉一杯,道:“我婚期将近,你还这个时候走,回来可要给我补礼。”
    周瑞英说:“过个两三年回来,等他有了家室你淡了心思,这一段就能当少年糊涂,日后还能做和睦兄弟。”
    又有人对裴勉道:“我要准备秋试春闱,要是考中,不论是留京还是外放都难得回松江,你又天南地北到处走,不知道什么时候再会。”
    裴夫人漫不经心地道:“阿云半个月前递了辞呈决意去修书,这几天在职务交接,不日就要启程回南阳,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了。”
    一刀两断、成家立业、兄友弟恭。
    休想。
    天边雷声隆隆如战车在天际驰骋,裴勉将诸人敬酒——饮尽,放下酒杯,撑着栏杆一跃而出,在湿漉漉的夹竹桃树上一蹬借力,冲进风雨之中。
    满座人一愣,赵延秋喝得醉眼朦胧,茫然地问:“他往哪儿去?"
    周瑞英叹气道:“去见瑶台仙子了。”
    骤雨敲窗,窗外蕉叶被雨滴打得噼啪作响,雪衣四只爪子摊开躺在被子上,睡到酣处,粉色的舌尖露出一点。陆怀云坐在灯火下看书,却没有几行入眼,只是发呆。
    窗户关得不严实,被狂风吹开,"砰”地一声砸在窗框上。陆怀云猛然回神望向窗外,一片黑暗中只听得风雨之声,别无所有。陆怀云将书本放下,起身走到窗边将窗扇合拢。
    一只手忽然按上窗扉,将陆怀云关上的窗户推开。一道电光划破长空,照亮窗外少年的面容,裴勉面色薄红,长发衣衫被大雨浇湿,水滴自他眼睫、下颔不断滴落。陆怀云一愣,狂风裹雨从洞开窗扉卷入,水汽扑在他的面上,旋即他眉头拧起,沉声道:“这么大雨你胡闹什么?先进屋来!"
    裴勉却不动,他将湿淋淋的长发向脑后一抹,显出少年棱角分明的脸庞,眉宇间的锋锐之气似乎要割伤人眼,此刻什么情场计谋、得寸进尺都被抛开,他直接问:“我想再自作多情地问一问,表哥是因为我才连官都不做了,要回南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