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见愁踹了梅郝氏的门后,一直等着梅郝氏传来喜讯,可连等三天,什么音讯都没有。三天过后,鬼见愁在村口的池塘边闲晃悠,晒着偏西的太阳,昏昏欲睡。
这时,走来一姑娘。这姑娘长得不矮,眉清目秀,双眸闪亮,白里透红,体态丰腴但不臃肿,身段丰满但有曲线,只是没有梅郝氏的妩媚。
鬼见愁见了这姑娘后,顿时没了睡意。仔细一看,方认出来,这姑娘是刘家的大姑娘。刘家大姑娘与鬼见愁同龄,鬼见愁小时候经常与其嬉闹玩耍。后来因为家里穷的揭不开锅,刘家只好把这丫头送去姥姥家喂养。
女大十八变,实在没想到以前不起眼的小丫头竟变得如此俊俏。刘家大姑娘见鬼见愁坐在水塘边,便坐到了鬼见愁身边,与鬼见愁寒暄起来。
寒暄之后,刘家大姑娘突然神情黯淡,表情凝重,说道:“姥姥已经过世,我已经长大,父亲将我接回来等着出嫁。出嫁倒也无妨,可家里实在让我放心不下。母亲生了我之后,又生了七个丫头,父亲整日满脸愁容,动不动就摔桌子砸碗,母亲为此受了不少的气。这次母亲又怀上了,这两天便要生了。听说你能……”
鬼见愁这才明白这姑娘的来意,看着这姑娘忧愁的眼睛,鬼见愁心里有些乱,边说:“这个嘛,可我得先跟我娘说一声。”
“我爹今一早找过你娘,你娘不答应,我爹回家后就病了,饭也吃不下。”刘家大姑娘眼泪都快掉了下来。
刘家大姑娘的眼中充满乞求和真诚,看着这姑娘,鬼见愁实在无法拒绝,只好领着这姑娘到家里一起哀求母亲。
到了家后,田姑见了刘家大姑娘后,甚是喜欢这姑娘,得知这姑娘回家等着出嫁后,更是欢喜。鬼见愁借机软磨硬泡,没费多大的劲,母亲就同意了,不过母亲再三叮嘱这是最后一次刨人家的坟了。
鬼见愁和刘家大姑娘都特别高兴。刘家大姑娘的脸像绽放的花骨朵一样,更加俊俏。刘家大姑娘并未着急回家,而是帮着田姑里里外外干了些家务活。田姑很是欣慰,乐得嘴都合不拢,鬼见愁很少见母亲这么高兴过。
傍晚时分,鬼见愁与刘家大姑娘一起来到了刘家。到了刘家后,发现刘家门户破落,屋里屋外到处都是丫头片子。鬼见愁管这些丫头们的共同父亲叫刘叔,见这刘叔一蹶不振的躺在炕上,鬼见愁直接说明了来意。这刘叔听完之后立刻兴奋无比,赶紧张罗着晚饭,吃晚饭之时,几个人在一起合计着刨坟一事。
刘叔说:“产婆今日刚来看过,说明日晚上差不都就生了。”
“明晚我去刨你家老爷子的坟。”鬼见愁摩拳擦掌的说道。
刘叔很高兴,但高兴之余却直皱眉头,鬼见愁一问才得知其中的缘由。这刘家老爷子的坟在深山老林之中,七拐八拐的得走两三个时辰。以前刘老太太腿脚好的时候,都是刘老太太去上坟,这几年刘老太太的腿脚不大好了,眼睛也不行了,便领着刘叔认了坟地,此后便一直由刘叔给老爷子上坟。
鬼见愁并不惧怕路途遥远,并对刘家人说:“无妨,无妨,明日午后刘叔趁着天亮将我领到老爷子坟前,刘叔便回来,我一个人刨坟即可。刘叔在场看着我刨老爷子坟,恐怕不灵。待到午夜之时,我刨了你家的坟便是。若实在不行,我在山中呆上一晚也无妨。只要你家能生儿子,我受些罪说不了啥。”
一番话说得刘家人甚是感动,刘家大姑娘更是满脸红霞飞舞。
第二天,鬼见愁早早的吃完中午饭,在刘叔的带领下,扛着家里的镐走进了人迹罕至的太行山深处。傍晚之时,鬼见愁二人不知爬了大小几座山、也不知翻了几道岭,终于来到了山谷之中。刘叔指着这山谷中的小土堆子说这便是老爷子的坟。
这坟掩藏于崇山峻岭之中,避风聚气,西北面的山峰如门屏,可避阴风狂沙。东南面山脊平缓铺开,可令暖风徐来,并游荡其中。东面流来的小河在这坟前迂回数道,此地可谓有风有水。鬼见愁读过书,有事没有事经常听村中的瞎子讲风水,故而对风水有点点认识。
按瞎子的所讲,有这样祖坟的人家应该人丁兴旺,家境殷实。可刘家竟无男儿郎,不过这也难说,风水这东西,有时候非常人所能寻思透。鬼见愁心里嘀咕一会,天即将要黑,便让刘叔回家等着抱儿子去。
刘叔本想等着鬼见愁一起回去,可怕坏了事,也惦记家中将产的妻子,便匆匆回去。
鬼见愁吃了带来的馍馍后,便仰望的天上的繁星,想着刘家漂亮的大姑娘,盼着午夜子时的到来。估摸着午夜到了,鬼见愁便举镐朝那土堆般的坟去了。
鬼见愁刨了几下,就听见“铛”的一声,同时镐也刨出了一道闪亮的火花。鬼见愁举着火把一看竟是一块石质的墓碑露了出来,鬼见愁接着刨了几下,那墓碑便露出了多半部分。鬼见愁举着火把,擦了擦墓碑上的字迹后,心里不由大吃一惊,心说不好。这墓碑上赫然写着‘张老财’三个大字,以前王老财主活着的时候跟鬼见愁说讲过,村里八十年前出了个财主叫张老财。
这刘家的确够奇葩的,年年上错坟。鬼见愁心里嘀咕着,便准备起身离开。突然被一双有力的大手给死死的摁住,抬头一看,周围不知何时亮起了许多火把,一大群汉子黑压压的将他围住。
“你这小儿,竟然深更半夜来此刨坟掘墓,大逆不道。”一个长得跟小山似的黑脸汉子气冲冲的对鬼见愁怒吼道,这黑脸汉子便是胡光棍。
一切来得太突然了,鬼见愁一时犯懵。不过鬼见愁很快反应过来,眼前这群汉子定是揭竿起义的暴民,以前听说过这深山里有造反暴乱之徒躲藏,但一直都认为不过是儿戏,今日果然见到了。
见鬼见愁不语,嫉恶如仇的胡光棍便要殴打鬼见愁。鬼见愁急中生智,知道暴乱之徒痛恨官府及富贵人家,便装作理直气壮地样子,说道:“我家代代都是穷苦人家,这姓张的地主蛮横乡间,在县太爷的庇护下,更是有恃无恐。十八年前这地主讨债之时将我爹暴打致死。我那时才几个月大,我娘便告至官府,官府收了财主家的钱财,竟然徇私枉法,任这财主逍遥法外。我娘被气病了,后因无钱医治就撒手归西了。我被流浪的乞丐带至他乡收养长大,现在我已经长大了,养我的乞丐临终前将我的身世告诉了我。我着实咽不下这口气,便来村中寻找这姓张的财主,一打听方知,这财主已经死了十多年了。我气不过,就刨了他的坟。”
鬼见愁一番顺理成章的谎言听得这诸多的汉子义愤填膺,许多人争着吵着要替鬼见愁刨这坟,胡光棍的堂弟赶忙拦住。一根筋的胡光棍听鬼见愁这么一说就收回了要打鬼见愁的手,目光也不再那么凶悍。
胡光棍的堂弟眼睛则直勾勾的看了鬼见愁一会,便问:“你这小子,叫啥名字?”
“乞丐将我养大,无名无姓,不过养我乞丐叫我狗头,说是好活。”
“你在哪长大的?”
“这要饭的乞丐四海为家,辗转于太行山一带。”
“你怎在这荒山之中找到这财主的坟地的?”
“在村里暗中打听到财主家的后人,七月十五财主的家人到这里烧纸上坟,我尾随而来,当夜我就来刨这坟。可是遇到了怪风,被吹得有气无力,为此大病一场。病好之后,我再度来这里刨坟,没想到居然遇见了你们,可把我吓坏了。”
“哪里有怪风,你这小子怎敢欺骗我等。”胡光棍的堂弟鸡蛋里挑骨头般的刁难鬼见愁。
鬼见愁不知所云,胡光棍倒是接过话茬说道:“有的,有的,这坟地里往往有许多诡异之事,这个弟弟不用质疑。”
胡光棍这么一说,其堂弟便不再问了。这时人群中有人嚷嚷,说这财主的坟中肯定有真金白银。
胡光棍一听乐了,自打前天晚上逃到这里,一直吃着山中的野果,捕捉山中的野物,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眼下缺粮食、缺兵器、缺衣服,缺的东西太多了,若这坟中有金子银子,那燃眉之急便能解决。
胡光棍的堂弟也觉得是个好办法,于是让众人刨开这坟看看。
早已按捺不住的众人发疯般的冲了上去,那小土堆了几乎是眨眼间便被刨了一个大坑。刨着刨着便有青砖露出。见到刨出了青砖,这众人更加疯狂,几十号人轮流刨着。
没过多久,便刨出了一个两丈见方的青砖墓室。那墓室四四方方,顶部呈拱形。墓室是用太行山中有名的“黏不烂”石灰掺入粘土、蛋清垒成的,据说秦始皇修筑万里长城之时,甚是青睐这“黏不烂”石灰,用其修筑的城墙异常坚固。
这青砖垒的墓室甚是结实,但终架不住这群暴徒的疯狂挖掘而彻底瓦解。拆毁了青砖墓室,一具朱红的大棺材赫然入目,
在火把的照耀下,棺材的颜色甚是鲜泽,仿佛刚刚油漆完毕一样。
真正见到棺材后,众人心里多少有些畏惧,都迟疑的站在那不动。
胡光棍见此状,单枪匹马的上前去,观察起这棺材。其他人也跟了过来,一年龄稍大的人见了这棺材后,说:“这棺材没有棺钉,棺材板之间是咬合而成的,看来这墓主人定是有钱之人。”
人多了能壮胆,这里里外外的人互相一鼓劲,便什么都不怕了,将这棺材从墓穴中拉了出来后,便开始鼓捣起这棺材来。撬了、凿了、砍了,可都无济于事,有人便拿出了木工用的锯,用锯锯了起来。
胡光棍是个急性子,轰走了围在棺材周边的人,高高举起镐、咬牙瞪眼用足了全身的力量,朝着棺材刨了下去。胡光棍的力量够足,硬生生的将五寸厚的棺材板劈开一条大缝。
见这棺材被刨开了缝,众人七手八脚的鼓捣起来,没多一会,便将棺材打开。打开棺材的过程中,有人劝说尸体怕光,要这些开棺之人遮挡上棺材,并劝说日久的棺材中聚集尸气。可这群开棺之人无人听进劝说,不管不顾的将棺材打开。
棺材中的尸体见了空气后,顷刻间面目全非,成了一具干瘪的尸骸,身上的衣服如同布满尘土的蜘蛛网,烂糟糟的将这尸骸裹住。
几个好事之徒将这尸骸用耙子硬生生的从棺材中勾拽出来,便骂便将尸骸一顿暴揍。胡光棍知道这穷弟兄平日仇恨地主富贵之人,尤其仇恨薄情寡义、为富不仁之人,因而并未阻拦。
尸骸被拽出去后,棺材中四个犄角处各放着一个坛子,拿出来一看,四个坛子中装的满是沉甸甸的银子,银子加起来足足有千两。棺枕之中尽是金元宝,少说也得有二百两。
可下可乐坏了胡光棍一干人等,众人看着真金白银,眼睛全都开始放光。这群穷困之人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如此多的金银,这回可算是开了眼,不枉活一世。
一阵狂喜之后,胡光棍方想起刚刚刨坟的毛头小子,不由对这小子心存感激。
“诸位哥哥替我刨了这坟,实在太感谢各位哥哥了,我的深仇大恨已经报了,金银留着哥哥们享用,我就此别过……”鬼见愁眼巴巴的看着胡光棍,恨不得立马离开这群人。
“既然你无家可归,不如跟我们胡大哥一起打拼天下吧。我们这群兄弟都是贫穷破落之人,如今官府无能,变本加厉的压榨百姓,我等皆无法苟延残喘,便揭竿造反,并砸了县衙。小兄弟也是穷苦之人,我们这正需要你这样的人。”胡光棍的堂弟在胡光棍犹豫之时,抢先说了话,眼中尽是狡黠。
鬼见愁心里“咯噔”一下,心说碰上这群人,算是倒了血霉,看来这坟是刨不得的,可此刻追悔莫及。
“好好好,今日碰上这小兄弟,算是我们遇上了贵人,以后这小兄弟说不定还能给我们带来福分。”一阵瓮声瓮气的话语响起,顺着声音,鬼见愁看见一个山一般的汉子从人群中出来,这人身高八尺多,高度与胡光棍不相上下,可比胡光棍粗壮许多。
这人走到近处,来到鬼见愁面前。鬼见愁看清了这人,这人年龄不大,二十刚刚出头,长得腰如水缸,腿如柱子,肥头大耳,满脸是肉,好似一嘴巴打过去能扇出一碗油来。
此人与胡光棍站到一起,简直就是两座山,不同在于胡光棍乃一座荒山,体态有棱有角;这人则为一座青山,身材过于丰臃饱满。
这人憨态可掬,面相一点不凶,笑嘻嘻的走到鬼见愁面前,一把将心如乱麻的鬼见愁抓住。这胖人对鬼见愁有一种天然的亲和力,这种亲和力弄得鬼见愁不知所措。
“就这么定了,以后这兄弟就是我们的人了。”胖子用那蒲扇般的大手将鬼见愁拉至人群之中。
鬼见愁没有拒绝,这种情形下也无法拒绝。一些人齐声说好,就这样,鬼见愁稀里糊涂的加入了胡光棍为首的暴民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