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我依言将符纸放在小腹上,那枚古铜钱也被我用红绳串上挂在了门上,不知道是不是真起了作用,他再没来过。
我对那位大师更加拜服,几日后我依言又去找他拿符纸,他们家门口摆放着祭奠的花圈,一打听才知道大师三天前死了,夜里无声无息的死亡的。
我一阵战栗,直觉是因为我,不敢多停留转身就要走,却和一个来吊唁的人撞上了。
“对不起对不对起。”我与他道歉,他摆着手说没事。
看到我后惊喜的叫我:“陈月?”
眼前的人四十多岁的样子,看起来和蔼可亲,一身黑色的中山装,他单手插在裤袋中亲热的与我打招呼。
我皱眉,全是茫然,我不认识他啊。
“你怎么了陈月?”他见我不像是装得,收起笑容看着我:“你是叫陈月吧?家住那邺村的?”他指了指自己:“我啊,王坤一。”
我点了点头,不好意思道:“我好像……不认得你。”
“你开玩笑吧?”他认真审视我的脸,见我好像确实是什么也想不起来了,他也很疑惑,不死心的继续说:“麻团,你们村守祠堂那个傻小子。”
我这才舒展笑颜,点头表示认识。
“那是我徒弟,之前我们在川西的时候他伤了身子,我送到那邺村去让你收留他,看祠堂这活儿还是你给他安排的呢。”
“对了,为了感谢你我还送给你一根马尾鞭,那鞭子老贵了。”他说起时表情依然心痛。
可是,我却一点印象也没有。
我听到了关键字,送我的东西很贵,他不会是想讹钱吧?
“对不起啊。”我朝他笑笑:“我确实不认得你,我得回家了,再见。”
“哎,陈月。”他拽住我的胳膊,我手臂上的淤青被他尽收眼底,他抬眼问:“你这是?”
我摇了摇头,不想和他有太多牵扯,缩回手想要走,他却挡在我的身前,问:“陈月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我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沈先生呢?你为什么没有找他帮忙?”
我不解的看向他,沈先生?
“不是吧,这个你也不记得了?”
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他叹息:“我陪老婆去国外玩了一圈,怎么回来就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了呢?”他看了看我继续说:“你来这儿不是吊唁,是来找张卦子看事的吧?”
我点头。
“我给你看吧,他是我师弟,我比他厉害多了。”
我摇着头推开他,慌张的退出了丧葬一条街,打车直接去了周奇的医院。
医院门口人来人往,我却没有上去打扰他的工作,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和他说起这件事情,我担心他说我电视剧看多了,更加害怕他说是我想的太多。
我不断的回想王坤一说的话,他不像是在骗我,可他所说的和我记忆中的又不太一样,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他说麻团是他徒弟,是我留下他在那邺村守祠堂的,还说他送了我一根马尾鞭用来感谢我留下麻团,还有他口中的沈先生,是沈十安吗?
看来,我得回一趟那邺村的老院,不知道是否能在那里找到我想要的答案。
我已经好久没有回来了,自从怀孕就辞了学校的工作,安心的和周奇住在市区养胎,院子里灰尘仆仆,矮桌上已积满了灰尘。
我顾不上这些,径直走回房间翻箱倒柜,平常放东西的地方我都找了个遍都没有找到他说的那根马尾鞭,我自嘲的笑笑:“我怎么会听信一个陌生人的话?”
将东西重新规整好,陈旧的衣服放回衣柜里的时候,我的手被一个锋利的东西撞了一下,我下意识缩回手,手背上一条明显的划痕,我将压在上面的旧棉絮拿出来,一个暗红的木匣子赫然出现在眼前。
我的心狂跳不止,我想要知道的秘密全都在里面了吗?我颤颤巍巍的将它取出来放在床上,打开。
一条马尾制交织着经幡制成的长鞭安静的躺在匣子中,鞭上的古铜钱似乎闪着寒光,我像是被什么击中,一瞬间愣在原地。
他没骗我!
真的有一条马尾鞭,他真的送了我一条鞭子。
木匣下有一块精致的玉,握在手中凉意四起,一侧放着一个卷起的绸纸,上面以深色的绸带绑着。
放妻书!
“愿吾妻想离后,选聘高官之主,弄影庭前,琴瑟和鸣,与吾莫相憎之,一别两宽各生欢喜。终,愿娘子千秋万岁。”
落款是沈十安。
我的眼泪汹涌而出,任凭我如何揩去,它们像是奔腾而来的野马,在我脸颊上肆意妄为。
为什么会哭?
我不知道,大约是我活了三十年猛然发现自己过去的记忆是混乱的,我连自己是谁,做过些什么都不知道,也或许是因为,我在后悔,后悔不该来这一趟。
身后不知道他何时出现,我靠在衣柜上,手不经意的覆着肚子戒备的看向他,他的目光却是落在床上那摆放的三样东西上——绸纸、古玉、长鞭!
“你是沈十安吗?”我问。
他看着我点头,眼中沁出密密麻麻的心疼,他说:“我是沈十安。”
“我们结过婚吗?”
“是。”
“为什么我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因为……”他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因为,我希望你可以做一个普通人。”
“你还会伤害我吗?”我看着他问:“还会强迫我拿掉孩子吗?”
他看了我许久,久到我以为时间停滞了,他才回答:“很久以前我问你想要过什么样的人生,你说两个人可以每天可以一起醒来,他去上班你在家做好饭等待他回来,你们会生一个孩子,如果允许的话,多几个也是可以的,儿孙满堂天伦之乐是你能想到的最幸福的人生。”
“这些我做不到,让别人与你一起完成也是好的。”他顿了顿继续道:“我会竭尽所能护你周全,包括……他。”他指了指我的小腹。
我松了口气。
“回去吧,没事就别回那邺村。”
出门前,我问他:“以前,我们真在一起过吗?”
他先是很错愕,见我期待的看着他,他微微颔首:“是,那时,我们很相爱。”
那一瞬间,我突然有种自己也无法解释的冲动,我是那样的想伸出手,去触摸他的眉眼,因为在他的眉眼间,我看到了令自己心痛的影子,我无数次的梦中看到的那身白衫长影,恍惚中,我以为自己又走入了那个令人心疼的梦境,而此刻,他却这么轮廓鲜明的出现在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