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后天气渐暖,万物重焕生机时,沈滢踏上了南下之途。
永珩由傅恒的夫人叶赫那拉氏照顾,白净的小手挥舞了许久,最终还是没喊出“娘”字来。他啊啊啊叫得起劲,像极了一只骄傲的小白鹅。
“大鹅,再叫一声给娘听听。”
夫人闻言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娘娘果真与众不同。娘娘放心,臣妇以性命担保,十四阿哥定会安然无恙。”
“我自然信得过夫人,咱们都保重吧。”
傅恒静立在一旁,抱拳道:“娘娘路上小心。”
同行的除了全德与全安外,还有一张熟悉的清秀脸,正是许久不见的明儿。
她的皮肤深了些,好像也长高了。沈滢靠近她仔细打量了许久,才被全德告知这就是本人。
明儿笑眯眯地微微行礼,“夫人,奴婢现在跟着爷做事,您大可放心。”
沈滢揉了揉她的脸颊,接着转头看了看身后不太清晰的人影。为加快脚程,他们一行人先至最近的岸口,再经水路前往广州。
紧随其后的还有多名护卫,于傍晚时离开京城。
天边挂起半月时,他们在城外五十多里的县城客栈住下调整。当晚众人沉睡时,一队恶匪骑马带刀洗劫了小店。护卫们从梦中惊醒,抵挡着劫匪的攻击,不少人挂了伤。
可沈滢住得房间空无一人,随从丫鬟及行李等都不见踪影,床铺整整齐齐地叠放在一起,上面放着一张白纸。
同时带着消息的飞鸽从客栈传向不同的方向,有王府宅邸,也有普通院庭院,无一例外收到的消息只有短短几个字。
“和妃一行人不见踪迹。”
此时此刻,脱离监视的主人公正穿着普通的平民衣裳,坐着竹篙撑得船,好奇地与船夫闲聊。
他们依旧走得水路,但不是通过沿海岸口坐得航海大船,而选择的是京杭大运河顺流南下直至苏杭。
船家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他笑着接话道:“夫人运气真好,一会儿便钓到了两条肥美鲫鱼。”
“大叔,是您船撑得稳,一会儿也尝口鱼汤。”
沈滢看着全德处理鱼肉,她微微扶起帽沿,看向两岸。
此行隐秘,虽有万全准备,但仍旧免不了会落入他人眼线。皇上并非万能,他想到的,那人也能想到。
她故意在客栈留下那张白纸,便是要告诉动手的人亦或是护她的人一件事,她沈滢的举动如同白纸,不会留丝毫痕迹!
“天下最为富庶之地,商贾繁荣,人才辈出!”
说的就是江浙一带,也是历朝历代的赋税重地。
沈滢他们换了更薄的衣裳,坐船行驶在扬子江,拐入秦淮河便很快上了岸。一路上他们恶补了几句方言,最后还是不得已以官话为准。
这里便是江宁府,之前的金陵城,现代的南京。
他们以商贾文书顺利入城,震惊于左右两侧琳琅满目的商铺,很快他们便将当地特色美食吃了个遍。
明儿极有语言天赋,方言学得有模有样,由她开口问牙行短期租了一座院子。找人收拾一番后他们围坐在一起吸溜鸭血粉丝汤,沈滢擦了擦额上冒出得汗,开口问道:
“他只说先来江宁府,没再提别的?”
剩下三人摇了摇头,端起碗开始喝汤。
这谜题留得,还真让人摸不着头脑。索性他们先住着吃喝玩乐,瞧瞧周围情况再说吧!
这一瞧还真发现了不对劲。
他们一致认为那天的鸭血粉丝汤极为好吃,便时常去光顾。店家是一对中年夫妇,只雇了一名伙计帮忙。按理说这样的小店不该卖出一碗十五枚铜钱的价来,都相当于一斤米的平均市场价了。
江宁府再怎么富庶,物价也着实离谱了些。
一日见店中没什么人,沈滢便笑着上前跟女店家交谈,夸赞了一番汤美味手艺佳之后,貌似无意地说:“一直想来江宁做生意,没成想此处遍地是银子啊!不知阿姐家孩子可在私塾,我倒是有些人脉。”
女店家摆摆手,见沈滢面色柔和,不像是奸诈之人,话也多了些,“我家男娃为朝廷做事,是正经营生。虽说读书也是为了混口饭,可哪里比得上如今拿的银钱多,况且如今朝廷大官都是满蒙勋贵,科举考进去的汉人没人脉哪能爬上去…”
她似乎还有话要说,被突然进来的男人呵斥了回去。
沈滢笑着应和几句,付了钱走出大门。
士农工商,读书人无不以科举高中为荣。可满城繁华的背后,普通人却是这般看待科举!若此地物价合理,那么他们从何处获得高薪?
沈滢压低声音吩咐了几句,而后带着明儿回了住处。
很快全德与全安便带回消息,他们说城中不少年轻人在当地一家直属工部管辖制造坊做活,前些日子与准噶尔大战,还帮忙制造过兵器。
全德继续回禀:“夫人,我们还问了不少当地人,都说那里的工钱给得多活还少。因着此制造坊,附近城镇几乎是没什么穷人。”
“自古官府的地儿,不剥削民众就不错了,还有这么默默无闻造福百姓的?如此功绩怎么不上报朝廷?”沈滢若有所思,语气微冷,“怕是这些年轻人被pua干了旁的勾当吧!”
他们没有问出其中疑惑的词,只是全安问道:“夫人,可否命我们潜入内部探知一二?”
沈滢摆手,他们人数不多,暂时不可分散行动。她想了想,“明日咱们租辆马车,去附近春游一趟。若有阴诡,必然会留下痕迹!”
制造坊远离闹市,周围官兵守卫严密。他们驾着马车远远瞧了一眼,而后调转方向绕着制造坊慢慢行进。
待又靠近了些,他们这才瞧见制造坊的背后是一座山,而在山脚,有一座年代久远的寺庙。
进寺庙大门与制造坊属不同方向的道路,两者之间还隔着一片茂密树林,单看没什么联系,可沈滢总觉得其中有古怪。
他们下了马车,沈滢一行人缓缓步入寺庙。
其中来祈福的人不算太多,其中一名穿着普通但背挺得很直的少年端正地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
沈滢只看一眼便认出了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