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浩和夏至乖巧地蹲在墙角,虚心接受东方远荣的数落。
“…随心所欲不计后果毫无组织毫无纪律!你们有没有想过这样改动计划会出多大纰漏!”
“这不是成了吗……”夏至小声哔哔。
东方远荣气极反笑:“成了?调换灵力样纹是成了,你们有没有想过今天晚上畈荷国的人去调换真的灵力样纹时会发生什么?”
“那前提也得是有人去换。”夏至耸耸肩,道,“放心,什么也不会发生。”
他怔了怔,像是明白了什么,问道:“畈荷国的使者呢?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没了呗。”
一阵风擦过陈浩眼角,他下意识地眯了眯眼,余光瞥见他旁边的夏至被揪住领口甩了出去。夏至在空中一个旋身,轻飘飘的落在角落的圆桌上。
“我说啊,既然我们被分到同一个队伍里,那至少和气点嘛。”
“是啊,既然我们是队友,那么我不得不警告你一下——我不允许你们两个中的任何一个,以任何方式伤害甚至杀害无辜的人。”东方远荣冷冷地说。
夏至偏了偏头,疑惑道:“你是什么大慈大悲的救世圣母吗?”
“你的行事作风倒像是深渊恶魔。”
圆桌上还残留着些许干枯的花瓣,夏至踩上去发出了类似食品包装袋的声音,引得陈浩肚子一阵咕噜,他却甚至不敢说一句饿了。
她从圆桌上跳下来,鞋跟带着干枯花瓣的碎屑砸在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回响。在经过东方远荣时她故意狠狠地撞了他一下,低声道:“那也比伪君子要好。”
“走啦,补觉去了,明天晚上才是干正事的时候呢。”她招手示意陈浩一起离开。
陈浩犹豫了一下,看了眼东方远荣阴沉的脸色,觉得自己在这里蹲着也不会让他脸色变好,便小声道了句晚安就准备逃回自己的房间,话说出口隐约觉得不对,抬头看了眼时间改口说早安。
东方远荣忽然抓住他的手肘,像是告诫一般地对他说:“像她那样的人永远不会理解我们的绝望,不要与她同流合污。”
“他在劝你和他同流合污。”魔鬼在陈浩耳边低声道。
他看了眼东方远荣,又看了眼脸被墨镜口罩遮的严严实实的夏至,莫名觉得一股寒意顺着脊背涌上来。
“你总得选一边站队吧。”魔鬼站在沾满血的墙前,半透明的手指小心地描绘着血迹的边缘,“你可要当心啊,我的宿主,这是比审判更严肃的一次选择。”
“它关乎着你的小命。”
“我……我困了,先去,去睡了。”他结结巴巴地说,夺门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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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天特有的暗沉的光通过繁茂的树叶投下来,拉出纠结的长影。小径尽头传来裙摆曳过树叶的摩擦声,陈浩倚在树下端详着由树枝灌木组成的奇异影子,莫名地想起了审判所那些冰冷的石像。
又是梦境吗?他无所谓地想着。
“梦回”——他那所谓能操控梦境的能力总是能给他一些奇怪的梦境,比如与他毫不相干的人的一小段记忆,刚开始他还有些困扰,时间久了他也就当个免费的夜间电影看看算了。
但他直觉这次不一样。
阴冷的感觉如一条毒蛇,始终攀附在他的脊背上。这样的感觉只有他在审判所的地牢时才有过。
一个身形高挑的女人从小径尽头走来,她穿着过于繁复隆重的深色裙装,瑰丽的宝石首饰即使是在这样黯淡的光线下也依然光彩夺目。
她经过陈浩靠着的树,站定在他正前方。带着金边的裙摆拖尾正好触在他的脚尖,以陈浩的角度只能看见她精致的盘发与纤长雪白的脖颈,像一只高傲的天鹅。
一个侍卫打扮的人急匆匆地从小径的另一端跑来,他看到盛装女子似乎长舒了一口气,从自己头盔上的空间石里取出一个橡木色的小盒子,跪在她面前恭恭敬敬地呈上。
女子“嗯”了一声,拿起了那个盒子检查了一番。陈浩隐约看见她翘起的手指指甲上闪过类似兵器锋刃上才会有的寒光,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女子微微俯下身,胸前的宝石长链自然垂落,磕在侍卫的金属头盔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你想知道凶手吗?”她轻声地道,“宗主国,楚风翎。”
她扬起手,指尖轻抚过士兵的颈侧。那一瞬间指甲的寒光甚至盖过了她手链上宝石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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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浩是被旅店老板娘暴躁的敲门声吵醒的,他迷迷瞪瞪地开门,老板娘阴恻恻的声音比她枯黄的面容更先出现:“这两天不管听到街上的人说什么都别去听,就算听到了也别瞎说,知道吗?”
“啊?”他有些反应不过来。
老板娘啐了一口,四处看了看,凑近了些,悄声道:“出事了,城里正在大排查,最容易遭殃的就是你们这些没钱没背景的旅人了。”她暗沉的蓝色眼珠中盛满恐惧,拿着烛台的手微微颤抖,“这几天没事不要出门,等王城一解禁你们就赶紧走,知道吗?”
尽管有老板娘的耐心解释,陈浩依然搞不太清楚现在的状况,只是隐隐约约觉得这次的任务难度又增加了,真是要命。
隔壁房间的夏至探出半个脑袋,看着老板娘上楼继续通知其他住客后,鬼鬼祟祟地磨了过来,对陈浩说:“我们好像扔错垃圾桶了。”
“什么?”陈浩依然没能反应过来。
“就是昨天的尸体,我扔到厨余垃圾里面了,被人发现了。”夏至揪着自己帽边的毛绒条,有些抱歉地说,“结果事情闹得有点大了,不过没事,有事姐罩着你。”
陈浩茫然地看着她,发现她已经把那件满是血污的大衣换成带有白色毛绒边的红色长袄,看上去很是喜庆。
“啊!!”半晌,他终于反应了过来,惊恐地盯着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自己犯下了极大的罪孽。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准备一下明晚的宴会吧,你和东方远荣对一下台词,可别到时候穿帮了。”
“什……为什么是我和东方学长?”
“因为我调换的灵力样纹是你们俩的啊。”夏至用一种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着他,补充道,“直接从学校的资料库中提取的,保证无误。”
“可畈荷国的使者不是一男一女吗?!”
“害,他们哪知道得那么清楚,实在不行,你女装啦?”
“不要。话说为什么你不把自己的灵力样纹换上去啊?!”
夏至指着自己脸上的墨镜,不可思议地问道:“你觉得就我这装扮会被允许入场?”
“取了不就行了,你是得了什么见光死的毛病吗……”
“唔,倒也不是,只是我长得太好看了,怕别人盯着我,不利于咱们行动。”
陈浩脸上写着“你没救了”,无奈地说:“行吧,我去找东方学长具体商量一下。”
“女装的事……”
“绝对不要!!!”
他从自己的行礼中翻出一支笔和几张白纸,拿着两盒牛奶敲开了学长的房门。墙上地上的血迹依然清晰,但至少不像昨天那么鲜艳了,退房时指不定可以用调料瓶爆炸这种奇葩理由混过去。
他大致地和学长讲了一下夏至的骚操作,果不其然东方远荣那脸“刷”地一下拉了下来。
陈浩虽然严辞拒绝了女装提议,但仔细一想性别不同这事果然还是让他有点发虚。他仔细思考了一下劝说东方学长女装的成功率,又看了看他的脸色,觉得为了自己的小命果然还是忽略性别这个问题比较好。
“现在的主要问题还是我们要怎么诈骗……这个我真的想不出来。”
东方远荣思索了一下:“我记得璟辰国国王有个很疼爱的小女儿,也许我可以……”
“绑架?色诱?那个小公主好像还没成年吧?学长这太缺德了啊喂?!”
他睨了陈浩一眼,像是讥讽地说:“你倒是还有那么点可怜的是非观。”
陈浩一噎,讪然道:“反正那两个人是职业杀手,而且我顶多也就算个帮凶……”
“那这种事情你不如去问一下夏至,反正我看她搞这种腌渍事情相当拿手。”东方远荣沉着脸说。
“哎哟,学长你这话可不对,抢钱我还行,诈骗可超出了我的业务范畴了。”夏至拎着一袋子糖炒板栗走了进来。
灰色的烟雾拢聚,半透明的魔鬼趴在桌子上,提醒道:“小心哦,命运的抉择已经做好了吗?”
“我不知道,我要吃板栗。”陈浩发出饥饿的呐喊。
“吃吧吃吧。”夏至撕开纸袋,随手分了他一把板栗,“楼下卖板栗的阿姨挺好的,还怕我不好吃送了把小刀用来开口。”
她把刀扔给陈浩,自己则是用指甲在板栗上掐出一个口子再剥开。陈浩攥着刀看着夏至的指甲,陡然想起来今天做的梦,正在犹豫自己说不说时,夏至突然道:“璟辰国今年的税交了吗?”
在君洲,中等及以上体量的王国每年都是要往冥灵宗交税的,中等以下的小国家则是交给自己的宗主国。至于交多交少,一是看当年的收成,二是看交税人和收税人的关系,基本上都是薛定谔的税额。
很不巧,璟辰国就是一个要直接交税给冥灵宗的中等王国。
“不如我们直接冲去说他们没交税吧。”她提议道,“或者说这片区域的收税人换了,得补个差价。”
“补差价补八百万?这听着就不对劲吧?”陈浩反问道。
夏至塞了颗板栗堵住他的嘴,说:“别傻,如果真的换了收税人,硬要追究起来补个八千万都算少的。唯一的问题就是明年他们再交税时发现根本没有换收税人反过来追究我们,我们很有可能遭殃。”
暮寒说到底也只是冥灵宗的附属,不可能被允许越庖代俎来收税。儿子骑在爸爸头上,这可是大忌。
“但是如果我们以常规的手段来试图骗一个坐拥一整个王国的人,至少得放两个月的鱼线才有可能骗走八百万……但我们根本没有那么多时间。”
东方远荣的脸色稍微好了些,他看向夏至,问道:“那么你认为?”
“我怀疑,那老妖精根本不指望让我们带回来八百万。她真正想要我们执行的是另一个任务。”
她从装着板栗的纸袋里拈出一个泛黄的纸卷,在桌上展平。
“新历4227年,神都中庭拍卖会上,一个噱头为堪比潘多拉的首饰盒被一位方姓顾客以八百万的最终价带走,而璟辰国的国姓也正好是方,你说巧不巧?”
纸上的绘制的首饰盒造型精巧,与陈浩梦中见到的盛装女子拿走的盒子一模一样。而旁边的东方远荣似乎比他更为震惊,看到纸上的绘图时直接爆出一句:“我草!”
夏至抬头看着他们,墨镜的镜片映照出二人不太正常的脸色,原本剥板栗的手一顿。
“……喂,我说,你们其实也不用这么配合做出这样的表情吧?还是你们知道什么我不知道的吗?”
“这个盒子恐怕已经不在……”
“这次任务恐怕有一组竞争对手……”
陈浩和东方远荣同时住口,三个人面面相觑。半晌后,夏至把板栗壳往桌上一拍,大喊道:“什么玩意儿啊,都给我交代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