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得此番回来,便不会再走了。”
王夫人急忙道:“此话当真?”
贾政笑了笑:“那还有假?我亲耳所闻!”
王夫人一听这话,喜得什么似的,眼睛都笑没了,往后几日跟谁说话都和颜悦色的。这下子,府里上下都知道老太太心情好了。
是的,自搬去阁老府,因成了宅邸主人,贾珠这下子当上老爷,李纨、宝钗、黛玉自是太太,贾政两口子便是老太爷、老太太了。
初初听闻这样的称呼,贾珠还觉得怪怪的。时间一长,也就习惯了。
进入八月,贾府的首要大事,便是贾兰要参加秋闱。这次一道去的同窗不少,因贾珠不得空,还是贾政亲自送考。
路上祖孙两个同乘一车,其他人则在另一架马车里。政老爹一夜未睡,顶着两个黑眼圈,对长孙那叫一个殷殷叮嘱,期冀之色溢于言表。
贾兰虽十分困倦,祖父跟前不可随便,还是挺直了脊背,静静听着。
等进了号房,发现果然如父亲所说那般狭小,贾兰叹了口气,按传授的经验,先裹着厚毯子睡了一会,等敲锣发卷,觉着精神好些,方研墨答题。
秋闱结束,贾兰几个皆在家睡了个昏天黑地,而后便是等待放榜了。
默了文章给杨毅看过一回,各人此次发挥如何,有没有可能中举,杨夫子皆心中有数。
因觉贾兰发挥不错,杨毅私下还恭喜了贾珠几句,贾珠这当爹的得意极了,面上还得谦虚一二——
杨毅的儿子、侄儿也一道考试,自己也不好太得瑟,惹人生厌就不好了!
既晓得长子不大可能落榜,他便把心思放在军事学堂上,琢磨着将武举考试、武科会试与军事学堂衔接起来。
武举考试、武科会试的通过者今后需到军事学堂进行专业学习,才能得封武职,以免认识短浅,战场上误判军情。
这一建议得到兵部尚书的大力支持,廷议后,也顺利颁布天下。
除此之外,身为打过仗的人,贾珠深知斥候的重要性,还极力推动军事学堂设立斥候课程,并受系统启示,把军用“望远镜”的制作图纸上交永嘉帝,由工部仿制,向各地军中配备。
除了这些举措,他还提出改进火器。大炮和手铳方面,因有靖海侯缴获的西洋战舰上的一应物什,工部武器坊可以借鉴,仿制不过时间问题,倒不必愁。
只军事学堂要设立火器课,京营节度使第一个跳出来反对,倒叫贾珠有些意外。
这位徐节度使的理由是学堂在城里,火炮、手铳射程远,破坏、响动又大,且危及陛下安危,不可不慎。
此事在朝堂上引发极大争议,贾珠寸步不让,提及不学火器,贸然上阵使用,兵士伤亡极大,且洋人的火器发达若斯,说不得蒙古那边也有流入。
若一味保守,被敌人超过,那就太被动了。至于选址,火器课可以搬至蓟州镇。
那边为军事重镇,百姓早迁走了,多是军户,划定一片区域进行军事训练不是难事,还能趁机震慑附近的蒙古、女真,何乐而不为?
蓟州离京不近,永嘉帝和内阁诸臣被说动了。只汪阁老提了句“控制课程学生人数,每次不可过多”。
贾珠知其忧虑,不过是担心去的人多了,若有个万一引发乱子,那就不好了。
应下此事,他还是跟皇帝和汪相解释了一回——火器营只用一门旧火炮,射程有限。
且手铳只配一把,连带弹药,皆由学堂管理,只在课上使用,课后立即收回,想来安全无虞。
他既这么说了,永嘉帝和汪相对视一眼,都表示没意见。军事学堂在贾珠的带领下,课业也日益丰富起来。
等忙完这茬,桂榜已出,这日贾珠坐在班房处理公文,便有下属过来道贺——贾兰高中乡试头名,乃北直隶解元!
贾珠闻言大喜,谢过报喜之人,又从他手里接过抄录的榜单,从上往下一看,不由哈哈大笑。
族学此次参加考试的学生,竟都中了!
把榜单看了又看,他也坐不住了,索性溜号回家。家中此时一派喜庆,报喜的小吏早走了,大门外全是鞭炮红屑,左邻右舍得了消息,纷纷过来道贺。
还有那打问贾兰年纪的,竟是有意做亲的样子。
贾政和王夫人脸上笑成一朵菊花,李纨喜悦过后,更是忍不住落泪——
儿子这般出色,她忆起的却是贾兰打小点灯熬油温书的情景,心中又酸又软,只觉得了解元,方配得上这般努力用功!
等贾珠回来夸了长子几句,说起此次族学的学生全部上榜,政老爹不敢置信的夺过榜单一看,胡子都激动的翘起来了:“这…这可是真的?”
贾珠一笑:“爹这话说的,榜单在此,自然是真的!”
将榜单小心翼翼叠起来放在手边,政老爹猛地哈哈大笑,倒叫一旁的王夫人、宝玉、贾珠父子吓了一跳。
直到抒发了内心的喜悦、激荡,老头方平复下来,盯着宝玉道:“咱家族学这是起来了,日后你和蓉哥儿当了山长,定要把它好生经营下去,方不负今日荣光!”
宝玉知他爹在兴头上,连忙起身应了,便有下人回禀家宴妥当,请各位主子入座,贾政方不再多说,只那欢喜的样儿,真是嘴都合不拢了!
贾府有这么一档子喜事,不用自家人说,便被有心人传扬出去。没过几日,就有御史风闻奏事,提及此次北直隶乡试可能泄题。
不然单一个阁老家的族学,去考试的全都中了,岂不怪哉?
此事在朝堂引发轩然大波,永嘉帝脸上看不出喜怒,只让贾珠和乡试考官们当庭自辩。
负责乡试的几个考官气得要死,恨不能咬死这个狗御史,连呼冤枉,并建议把涉案考生的试卷拿来,请陛下当庭看卷。
永嘉帝应允,又看向贾珠。这位倒是不慌不忙:“陛下,这些人里既有臣之长子,也有姻亲故旧的子弟。
既是真才实学考中的,不若宣他们当庭奏对,重新出题考校,是真是假,一看便知。”
见他从容不迫,永嘉帝倒觉贾家不至于做这事,沉吟道:“准卿所奏,宣他们觐见。”
于是几个沉浸在喜悦中的新举人,冷不丁被宣诏入宫,一个个都有些傻了——怎么回事?莫非他们的文采已达天听,陛下都对他们感兴趣了?
贾兰冷静下来,却觉苗头不对。陛下日理万机,不可能关注乡试考生,一定是哪儿出问题了。
抿了抿嘴,给一旁的小太监塞了块银子,小太监死活不肯收,贾兰的心登时就沉了下来——这些人最是爱财,却不肯要白得的银子,看来此事麻烦不小!
到了宫门外,瞧见兴高采烈的表兄,贾兰犹豫了下,还是没把忧虑说出来。算了,就让这傻子再高兴一会儿,省得现在一说,把他吓坏了。
宫中甬道很长,两侧有侍卫站岗,颇显威严,一行人渐渐都收了笑,敛声屏息起来。
等进了含元殿,叩拜了高坐龙椅的永嘉帝,御史就要说话,永嘉帝却拦了,只说考校几人。
一听陛下要亲自考校,不知底里的几个除了贾兰,都是既兴奋又紧张——
果然陛下听说了他们!不然怎的不叫旁人,偏把他们几个叫来?这是展露风采的机会,可得好生把握!
于是一个个精神抖擞的,险没打了鸡血。贾珠一瞧,便知他们想歪了,倒也没做声。这样也好,省的知道遭了质疑,惊慌失措影响发挥,那就不好了。
贾兰则是心中存了事,面上还算绷得住,李守中和贾珠瞧着,竟没看出什么异样。
因是解元,自是排在第一个,永嘉帝问了几道民政、边防题,贾兰平日跟他爹耳濡目染的,倒没抓瞎,想了想又结合四书作答,永嘉帝捻须颔首,面露满意之色。
等这少年不卑不亢退下,永嘉帝随口出题,又问起后面的人。见他们虽不比贾兰出众,倒也不算差了,便知此事多为构陷。
勉励了几句,打发这些举人回家,永嘉帝又让把他们的试卷拿来,随意翻了几份,便请众臣传阅。
太监们重新收起试卷,永嘉帝环顾四周,冷声道:“众目睽睽为证,可见舞弊实乃子虚乌有。此事就此打住,退朝!”
于是这日过后,此事传的满京皆知,贾兰几个方知是什么缘故,既怒且惊,脸上都不由露出几分后怕。
而后不知怎的,这事倒给贾兰几个扬了名,尤其他和冯阳兄弟俩,一跃成了京城热门女婿人选,竟有好几户官宦人家托人打问。
贾珠与父亲商议后,最终为长子定了汪阁老府上的姑娘,也算门当户对了。
至于冯阳,虽看中了表妹大姐儿,奈何祖父嫌弃贾琏没有官身,又失了爵位,只能由着家里给定了门合适的亲事,心中难掩惆怅。
凤姐这边,也为闺女发愁。儿子还小,现在族学读书,只闺女到了合适的年纪,偏长房家道中落,又与当阁老的大伯分了家,竟不知上哪给闺女寻一门四角俱全的亲事了。
贾琏心里也急,好在他很舍的下面子,亲往大哥这里走了遭。说来也巧,两日后长安知府回京述职,专门往贾府递了拜帖。因是故人,贾珠也没自矜身份,还是亲自设宴款待。
秦越却是带着次子来的,贾珠瞧着越看越喜,想到侄女,便有意无意寻这小郎说话。得知这位亦是举人,且未有婚配,心中更是满意。
秦越也不是傻的,估摸着贾阁老看上自家傻小子了,黝黑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意。
趁着秦小子离席解手,贾珠提及替侄女寻门亲事,秦越略一思忖,竟同意了:“秦家不过寒门,你家长房无官无爵,也比我家有底蕴。
只二郎是个慢性子,人也有些腼腆,一门心思只在雕刻上。我常为他发愁,生怕他荒废学业,白白浪费大好年华。
所以这事,我再没什么不愿意的,反怕你对他失望。”
贾珠笑道:“这有什么,谁还没个爱好了?”自己身为阁老,还不是喜欢养猫,阿橘都快二十了,平日还跟自己一道玩呢!
遇着下雨下雪,一人一猫在屋里逗趣,颇有一股“我与狸奴不出门”的安逸自在。
二人相视一笑,秦二郎从外头进来,见贾阁老又是一副奇怪的打量模样,手都不知往哪放了。
直到晚上回家,得知父亲给他定了阁老的侄女作妻室,秦二郎吓了一跳,耳朵都羞红了:“儿子…儿子何德何能!”
秦越见状,觉得是个教育儿子的好时机,连忙板着脸道:“既知高攀,从今往后,你这不入流的手艺活也给我收一收,早日春闱得中,免得贾家姑娘嫌你无用!”
见儿子垂头,秦越缓了语气,想了想,方说了贾家长房是白身的事。
秦二郎倒没意见:“儿子又不能继承家业,日后不过旁支,能得贾家长房嫡女,已是莫大荣幸。再说了,我也不在乎富贵荣华,都是身外之物罢了。”
见这儿子还是一如既往的超(呆)凡(头)脱(呆)俗(脑),秦越叹了口气:“回去吧,看几页书再睡。记住,学如逆水行舟!”
秦二郎淡定应了,贾府这边,贾珠也给琏二送了信,说了今日之事。凤姐虽嫌这家出身寒门,可眼下也没什么更好的,兼贾琏盲目信任他大哥,只能不大甘心的应了。
等侄女跟秦知府的儿子定了亲,贾珠想起秦北,这日又跟永嘉帝提议,在军事学堂里设立军医专业。
为此可以组织一场考试,只要识字,或者懂得辨认药材的,都可以入学就读。日后学成,则派往各地军中任职,与御医一样,成为有品级的大夫。
永嘉帝倒觉不错,与内阁商议后,令太医院派人到军事学堂教授医术,想到什么,又问贾珠:“林氏精通此术,不若让她也去,卿可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