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槐跟着萧鹰去了密道所在之处,确实存在,便就跟着他到了白堂主府邸。
门口的匾额上写着白玉堂三个大字。
外观看起来十分普通的院墙内,却别有洞天。
进去后,一条小溪涓涓流过,一个木制的八卦水风车转动着立于水上。
满园初开的桃花,如胭脂万点,嫣红如醉,散发着淡淡幽香。
来迎接诗槐的,是桃花深处的一位少女。
她肤如凝脂,眉目如画,三千青丝一缕缕地盘成花髻,只用木钗松松簪起,穿着一身雅致的长裙,与这满园春色融为一体。
她面容沉静地坐在一个精巧的轮椅之上,被小婢女缓缓推来,快要走近时,她的脸上也逐渐露出礼貌的笑容。
“久闻令堂盛名,今日与诗家公子一见,果然仪表堂堂。”她语气柔和,可字里行间都充满了拒人于千里之外。
萧鹰赶紧在他耳边小声提醒:
“她就是白堂主唯一的女儿,白千儿。”
诗槐这才从美人美景中缓过神来,行礼到:
“多谢千儿姑娘亲自迎接,你也是倾国倾城,气质不凡。”
她身后的婢女听到后,皱起眉头,还瞪了他一眼。
萧鹰也急忙扯了扯他的胳膊,压低嗓子打断他:“看你平时挺机灵的,怎么今天这么唐突!”
而白千儿却丝毫不在乎地一笑了之:
“无妨,请随我来吧。”
她对身后的婢女轻声说:
“去偏殿。”
婢女便又缓缓地推起轮椅,调转方向,往偏殿走去,他们就慢慢地跟在她后面。
院子里的仆人不少,眼看着七八个人过啦,却听不见任何声响,她们都低着头,脚下静悄悄的,手上捧着的全是锦衣华服,颜色靓丽。
“大小姐,这是吴哥亲自送来的,他还说是专门从皇城挑的最时兴的料子。”
白千儿只远远的瞥了一眼:
“让他不会挑就别送了,不喜欢。”
“大小姐,您好赖留一样儿吧,不然堂主又要怪罪您了。”
只见她拍了拍身后婢女推着轮椅的手
“我们走。”
“是。”
婢女一边推轮椅,一边对着那些人说:
“以后遇到这种事就别来报了,一律收下扔库房里锁起来,省得大小姐看着心烦。”
“是。”
到了正殿落座后,白千儿让人给沏了上好的茶。
这时,她身边的婢女问到:
“大小姐为什么带他来这里呀?堂主不是说,请他来是给那中毒的人看病的么?”
白千儿先朝院外看了一眼,慢慢转过来对着诗槐说:
“是我自作主张,还请诗公子见谅。”
婢女一脸疑惑。
白千儿接着说:“只因听家父说,诗家医术极为高超,所以我想请你帮我看看我这腿还能不能...”
婢女更疑惑了:“大小姐?今天您怎么了?不是近几年一直都拒绝看郎中的吗?”
她一时语塞。
这丫头被宠坏了,害得她差点就没圆过话来,不过还好她机智,平静地顺着话头接着说:
“普通的郎中怎么能和诗公子相提并论呢,所以我这才想让你看看,我这瘫了十年的腿,还有没有再站起来的希望?”
她虽然嘴上问着病情,但神色就如死水一般静的没有波澜,她似乎并不期待这个问题的答案。
婢女好像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话有点多了,便闭了嘴,按照大小姐的吩咐,慢慢地把她推到了屏风后,掀起她裙子的一角,露出了两条因长期瘫痪而萎缩了的腿。
这双腿萎缩到几乎只剩骨架,与她美丽的外表很不相称,甚至可以说,是非常丑陋。
她也因此很自卑,从来不肯让别人看到,除了贴身的婢女和不得不看的郎中。
衣裙对她来说,是保护自己的盔甲。
诗槐走了进来,一向沉稳的她努力地按捺着自己的慌张与不安,努力地保持着大小姐的沉着端庄。
以前也看过很多郎中,他们见到自己丑陋的双腿时,不是露出惊愕的表情,就是对她的遭遇表示惋惜与同情。
虽然她知道,这些反应也许本无恶意,但她就是很厌恶。
不过她很快就发现了诗槐的截然不同。
他就像在看普通的病人一样,除了认真的观察病症,就面无表情,让本来极为不安的她,好受了很多。
“不瞒千儿姑娘说,你的腿....想要再站起来,确实已经不可能了。”
此时,婢女帮她把裙角遮下,又慢慢地把她从屏风后推了出来。
白千儿听到这个回答,也没有一丝失落,坦然一笑:
“你知道吗?我听到这个答案的次数,都比这院子里的桃花多。刚开始,我也会嚎啕大哭,不过如今我也接受了,接受我会被永远地,困在这轮椅上,也接受我会永远地,活在这需要仰视别人的高度里。”
诗槐蹲下身来,看着她的眼睛说:
“其实..只要姑娘想,那么这些就都困不住你。”
听到这句话的白千儿,眼神就像无底的深渊,透不出半点光亮。
曾经,她自己何尝不也是用这句话劝了自己很多年,可是现实一次次地,把她的信念全部扑灭。
如今,已经心死如灰的她,却听见了另一个人用同样的话来劝自己。她只觉得无力,无力再次燃起心中的火光,挣扎起身,和命运抗争了。
诗槐见她沉默不语,又接着问:
“千儿姑娘,你不妨告诉我,你想做的是什么?”
“我最想做的其实很简单,就是坐在桃花盛开的枝头,看那燕儿飞过。”
站在一旁的萧鹰疑惑地问:“大小姐,你这算什么愿望嘛!这满院子不全都是开花的桃树吗?”
白千儿缓缓道来:
“这满园的桃树虽美,但它们却被永远的困在了这院子里,年复一年的花开花落,每每看到,只会平添一份悲伤罢了。”
诗槐:“看来,千儿姑娘是想看开在院外的野桃花。”
萧鹰哈哈大笑:“那这还不好办?叫人去折几个花枝子拿回来,放到花瓶里不就好了!”
诗槐:“萧兄,要真这么做,那野花就会被困在花瓶里,就失去了它应有的意义了,千儿姑娘想要的其实不是野花,而是自由自在。”
他的这番话一语中的,千儿姑娘没想到,仅仅一面之缘的人,竟能字字说到自己心里最深处。她虽不语,却已眼眸微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