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家庭的灭亡,仅存唯一受害者或破坏者。
冷秦两个字在大篇幅的文章里出现过无数次,作为当事人,她谈不上愤怒,但是绝对没有陈琪那么开心。
世俗的偏激,为了博取眼球,媒体似乎总是唯恐天下不乱,从昔日里的医闹事件就能感觉的出。所以她选择了无视,若是这个时候站出来发表什么言论,无非是给自己跟医院找没趣。
关于这点,金玉是支持她的,“清者自清,不用太过担心。”当冷秦向他汇报这件事情时,他是这么说的。
坐在活动室跟杜勇下象棋的古琦,专心致志的思考着下一步,耳朵却动了又动,偷偷听着护工闲聊。
“听说没?冷医生是做小三的,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假的吧?她哪里像小三?每天跟精神病打交道,整个人也疯疯癫癫的。”
“也是啊,但是报纸都这么说,说的可难听了!”
“诶,具体情况也不知道,别瞎说,嘘……”
爽朗的笑声令古琦错愕了一下,憨厚的杜勇挪动了手中的車,“将军!”笑的牙龈都露出来了,他也算是一雪前耻,之前可是未曾赢过。
古琦揉捏着手心的象棋,陷入沉思。
给自己请了半天假,良心不安的冷秦还是选择去探视温晓亮,哪怕她已经没了感觉,毕竟同学一场,她就这么告诉着自己。
被关在独立留置室的温晓亮,一审的判决书已经下来,有期徒刑二十年。由于有吸毒史,他也在接受着勒令戒毒的痛苦。
指甲已经脱落了好几个,露出嫩肉的甲床时不时会出血,他感觉浑身上下有无数只蚂蚁在爬。在地上滚来滚去,他哀求狱警救救他,得到却都是漠视,或者每天一杯的黄色药水。
英俊的外貌早就不复存在,下巴长出扎人的胡渣,光洁的额头因为总是撞击墙面,破了愈合,好了再撞,反反复复形成了疤痕。突出表皮,粉嫩又丑陋。
关押在留置室不过一个月不到的光景,他整个人瘦了十几斤,手臂上随处可以见结了痂的牙印。难受时,除了翻滚,剩下的就是让自己疼,似乎疼痛能让他忘记蠢蠢欲动的毒瘾。
而这一切,不过是他的妄想。
阴森的铁栅栏上还留着温晓亮的血迹,生了锈的表面被抠出更多的斑驳,地上偶尔会看见一两颗被遗弃的牙齿。温晓亮蜷缩在角落里,目光呆滞,与发病期的精神病没什么差别。
冷秦赶到警察局时,被拒之门外,由于案件还得经过二审、三审,起码需要半年左右的时间。在此期间,温晓亮是不能接受探视的。
心里叹了口气,为他默哀着,甚至有点莫名暗爽。多行不义必自毙,老天爷还是公平的。冷秦并未对此多纠结,而是爽快的准备离开,却被一个熟悉的身影吸引。
有个穿着蓝色工作衫的保洁阿姨,无论是从身形还是侧脸去看,都与闻静的母亲有些相似,只是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好奇的跟了上去,却在拐弯处被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大叔拦下。顺着视线望去,别在胸口的工牌上写着胡月二字,后面加着三个字,法医科。
“你是冷秦吗?”
她微微一愣,冷漠的点头,“有事?”
胡月温厚的微笑,“不知道金教授现在好点没?”
戒备的皱眉,冷秦的声音更是冷了几分,“与你何干?”
似乎感觉到了她的抵触,胡月连忙解释道:“别误会,我跟金玉教授是校友,他长我几届。之前他心绞痛发作,因为事儿比较多,没机会去探望他。正巧看见你了,所以想问问你。”
越解释越乱,冷秦更警觉的盯着面前陌生的男人,“你怎么知道我的?”
“报纸上。”
“……”
心里把所有媒体都臭骂了一遍,她冷峻的脸色稍显缓解,语气也不如最初那么冲,“教授恢复的挺好,谢谢挂心。”
得到肯定答案的胡月长长吁出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停了一下又疑惑的问起,“你怎么会好好来?是有什么事儿吗?我喊人帮你处理。”说的,就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作势要联系人。
冷秦连忙阻止,“没事,就是想来看看温晓亮,看他有什么缺的。”
闻言,胡月的表情变得很奇怪,他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眼里多了些怜悯。
从他的神情里看出些端倪,冷秦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反问,“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立马收回自己表情的胡月,摆摆手,“抱歉,我以为你是对于他……”
“余情未了?喔拜托,你当是在古代吗?我只是出于好心才来看看,毕竟喜欢过。”猛翻几个白眼,冷秦没好气的说着。
“哦,别担心,我会吩咐同事多多注意的。”胡月尴尬的笑笑。
无所谓的耸肩,她同胡月没意义的寒暄几句,便离开了警局。漫无目的的走在马路上,很多人见到她都在窃窃私语,甚至有人只顾盯着她,差点撞到路边的电线杆。
攥紧拳头,冷秦肉呼呼的圆脸憋的通红,她真的很想大吼一句,看你mb!但是心底的声音告诉她不能,所以只能不停的深呼吸,试图忽视所有探究的视线。
“啊……”
原地站着不动的冷秦惊呼出声,有个冰冷的手臂抓住了她,一个使力,迫使她侧转过身。还没看清对方的模样,就被强行搂紧怀里。
她缓过神时刚想挣扎,就闻到了熟悉的消毒水的味道,以及快速跳动的心跳声。诧异的抬头,冷秦还开口说话,头就被压到对方的胸口上。
清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他说:“别怕。”
别怕。
委屈的眼泪堆积在眼眶,冷秦细弱蚊蝇的应了声,心里重复到,好的,别怕。可是呼之欲出的泪水哪儿是说收回就能收回的?
胸口的微凉传递到古琦的四肢跟大脑,他松开抱住她的手臂,后退一步,拉开了距离。
轻颤的肩膀失去了依靠,冷秦本能的向前一步,拉起他的手,放到自己的后背,沙哑的说道:“一分钟,一分钟就好。”
一贯面无表情的古琦,居然有了些许笑意,只是她低着头,看不到而已。默数着数字,在60秒到的那刻,他又后退了一步,与她保持着礼貌又疏远的距离。
扬起自己哭的惨兮兮的脸,冷秦狠狠地擦掉眼泪,轻咳几下,才算平复了语调。
“你怎么会在这里?”
指着远处亮着的牌子,古琦没说话,冷秦顺着望去,一家精美的饰品店。
“是来买东西吗?”
他点头。
“送人?”见古琦再次点头,冷秦又回头看了看店铺,一家专门卖送女人东西的店铺,她心底莫名的有些失落。
咬住嘴唇,她小声的说道:“那……明天见。”其实她心里想说的是,你要送给谁?喜欢的人吗?喜欢的是谁呢?是谁呢?
古琦绕过冷秦,径直往街对过的店铺走去,而她,则直走。
两个人都怀揣着心事,他发现了她的愤怒跟难过,她却没有发现他还穿着疗养院特有的棉质拖鞋。
低着头慢吞吞走着的冷秦,不知道在马路对面一直望着她的古琦,脸色苍白,带有一丝倦态。
直到再也看不见冷秦的背影,他才移动身体,在路人偶尔诧异的目视下,走进饰品店。
他喜欢这家店名,举世倾慕。
推开门时,挂在高处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声音,古琦不禁皱眉。
坐在收营台后面的员工见有生意上面,纷纷站起,职业性的微笑,“欢迎光临,是需要买什么礼物送人吗?”
不擅长与人交际的古琦,在瞧见员工鲜红的口红时,刺目的撇过头,这个色号,似乎跟闻静的那支重叠。痛苦的转头时,便瞧见虚幻的身形站在一排发卡的柜台前,指着一支镶嵌着蝴蝶的发卡,“她会喜欢的。”
“为什么?”
员工以为他在问她,疑惑的反问,“什么为什么?”
“因为蝴蝶,自由啊!”身形煞有其事的解释。
取下发卡,递给呆若木鸡的员工,也没等对方有所反应,就站在收营台前准备付钱。
“一共是三百二十元,需要帮您包装吗?”
点点头,古琦从挂在台壁上的布袋里抽出一张贺卡,写下简单的几个字又递给员工,全程没有跟对方说过一句话。
“谢谢光临!”送走古琦的员工瑟缩着脑袋,夸张的说道:“天呐,如果不是他正儿八经的买单写贺卡,我都会以为他有神经病诶!”
柜台后面的店长跟着点头,“是啊,真是个高冷的人。”
咧着红唇,员工捂嘴笑了笑,“店长你错啦,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对方不是高冷,只是暖的不是你而已!”
瞪了员工一眼,店长做了个鬼脸,“是啦是啦,就你知道,你能干!”
嬉笑过后,店长突然惊讶的想起什么,然后神秘兮兮的同员工说道:“你有没有发现,他穿着拖鞋?”
“……不会吧?哪有人穿着衬衫长裤配拖鞋的?”
摸着脑袋,店长不太确定的点头,“也是,可能是我看错了。”
拎着礼品袋的古琦在路口拦下一辆的士,报了地址便开始闭目养神。路上走走停停,一晃一晃,休息中的古琦觉得胃内翻腾,难受的眉头紧锁。
好不容易熬到家门口,他急忙下车站在路边反呕,一片还未完全消化的淡黄色药片就这么被吐了出来。
擦掉嘴角分泌出的唾液,他慢慢蹲下身,并没有觉得恶心,望着被泡沫包裹住的药片,就像小朋友专心致志的观察着蚂蚁。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他告诉着自己。
没有冷秦的记忆。
古琦毫无血色的脸,多出一抹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