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送走被害人之后,去了哪里?”张队朝着心慌意乱的温晓亮吐出一团烟雾,看似随意的问着。
“我……我……”憋了半天,他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大力转动桌上摆放的台灯,张队将烧的烫手的灯泡对准温晓亮的脸,房间瞬间昏暗起来,甚至不太看得清他的脸。他一字一句的又问了一遍,“你送走被害人之后,去了哪里?”
“啊!”
抱着头,温晓亮崩溃的往后后仰,椅子吃不了他的重点,垂直倒了下去,他随即躲到角落里瑟瑟发抖,不断抽动着头颅,喊着不知道。
张队不屑的冷哼,朝具有透视作用的玻璃镜看了眼,走出了审讯室。独自被留下的温晓亮根本没有发现他的离开,仍在喃喃自语,“我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警察上门找冷秦协助调查的时候,她在研究药物的极量配比跟副作用,完全没有得知闻静被害的消息。所以当警察告知她时,她整个人都是懵的,甚至怀疑起对方的身份。
“死了?你们胡扯什么呢?”
脸色不太好的古琦正戴着耳机躺在按摩椅上做音疗,冷秦压低声音回应着登门而入的两名陌生男子。
再次举起自己的证件,其中一个脸上长满雀斑的男子又重复了一遍他们才说过的话,“事情已经发生了,还请你节哀顺变,现在我们需要你配合我们的调查,麻烦跟我们去警局一趟。”
咬着下嘴唇,她迟疑了一下,摘下眼镜,朝两人点点头,“可以,但是稍等一下。”
走到古琦面前,她帮忙取下还在放着纯音乐的耳机,“古琦,我有点事情需要出去一下,你去活动室休息休息如何?”说着,还从白大褂里掏出一部陈旧的手机放到他手里,“我会让陈琪带你过去,要是有事你就给我打电话,上面有我的号码。”
看着手里的手机,古琦没点头也没摇头,已经习以为常的冷秦并未在意。拨打了内线电话,让陈琪把人接走,顺便带几本最新的医学杂志。
“医学杂志?他看的懂吗?”矮一点的警员,似乎叫李杰,他小声嘀咕着,不屑的瞧了两眼反应迟钝的古琦。
收拾桌面的动作停顿下来,冷秦皱着眉头反问道:“请问你是在歧视我的病人吗?我有权投诉你……”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另个警官接了过去。只见他大力的抽了一下李杰的后脑勺,干笑两声,“他口无遮拦惯了,没那个意思。”又扯了扯他衣服,假意训斥道:“还不给人家道歉?”
李杰撇撇嘴,勉勉强强的说出好不走心的三个字,“对不起。”
这种情况时有发生,冷秦倒也没多加责难,取下别在胸口的工牌,换下白大褂就站在古琦身边等人来把他接走。
大约五分钟之后,陈琪才慌里慌张的走进办公室,怀里抱着一叠杂志。冷秦理了理古琦的衣服,千叮咛万嘱咐,“你可别给我惹事喔?别人跟你打招呼的话,你得点头,别老是一动不动的,要多跟人接触才行。”说完,就把人交给了陈琪。
“走吧。”
在两个便衣警员的陪同下,她离开了办公室,路上遇到几个在走廊溜达的病人,他们都会友好的朝她微笑,“冷医生今天下班这么早?”
“没呢,有点事儿,你们回头记得早点回房间休息喔!”她也面带微笑的回应着别人的善意。
这里休养治疗的精神病人大多是病情稳定,但不被家庭社会接受的可怜人。虽然反应不及常人来的快,但是每个人的精神状态都不错,少了现代人多见的戾气,乍一看倒与常人无异。
有个举步蹒跚的老人家从拐角处走了出来,手里还抓着一盒象棋,瞧见冷秦领着两陌生面孔,不禁关切的问道:“又来新病人啦?真是辛苦阿秦你这个小丫头了!”言语间充满着慈爱,就像同自家孙女说话一般。
哑然失笑的冷秦刚想解释,就被咋咋呼呼李杰抢了先。似乎对方就像带着传染病毒,先是后退两步,接着便指向慈眉善目的老人怒斥道:“谁跟你一样有病?老不死的。”
老人明显受到惊吓,也跟着后退几步,手里的象棋一个失手,掉到地上,滚的到处都是。
跟在后面的护士眼疾手快的扶住差点被自己绊倒的老人,十分生气的朝着李杰吼道:“说什么呢你?早上没刷牙是不是?”
“切,”他不屑的唾弃,“这个社会会这么乱,就是因为有他们这些有病的在作怪!”之前还装模作样的另位警员似乎赞同他的言论,没有打算阻止的意思。
听见动静想看热闹的病人越来越多,被围在中间的冷秦气的浑身发抖,脸色发青,别说骂人了,打人的心思都有。但是理智告诉她不能,别一会儿又是妨碍警察办事,一会儿袭警的给她扣帽子。
努力深吸几口气,她试图压抑住自己剧烈起伏的情绪,咬牙切齿的说道:“讲完了吧?讲完可以滚了吧?”说完,头也不回的向大门外走去。
见状,还记得自己职责所在的老警员,扯着还想据理力争的李杰,就追了上去,嘴里还不忘念叨着,“走了走了,嫌犯都跑了,你还在这儿墨迹个啥?”
站在活动室门口看完全过程的古琦,嗤之以鼻,望着远去的三个身影,眼里也多出一抹杀意。
在凶杀案没有结案之前,所有与被害人接触过的人,都是嫌犯,都有犯罪的可能。
所以冷秦被没有得到优待,跟之前温晓亮一样,孤零零的坐在只有一盏台灯的审讯室里。
针对不同的嫌犯,有不同的审讯标准,这是作为刑侦大队队长张力,在警局摸爬滚打几十年来总结出的经验。以至于,他跟助手走进审讯室时,手里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并且恭敬的放到冷秦的面前。
“渴了吧?”
“不渴。”
推开眼前的塑料杯,她调整了坐姿,换了个更为舒适的姿势。一只手撑着下巴,一只手继续灵活的剔着指甲,当对面两人是空气。
张队也不恼,翻阅着手里的档案,漫不经心的问道:“听说你跟被害者原来是一个学校的,还是一个宿舍的?”
冷秦点点头。
“案发当天,你在做什么?”
“正常上班,下班之后去了兰桂坊的包间,班聚,很多人都在。这些难道你们不知道?”虽然疑惑,但她还是如实回答了问题。
审讯需要两个人的原因就是,一个黑脸,一个白脸,一唱一和,万事大吉。
扮黑脸的河马拍了拍桌子,怒气冲冲的说道:“哎哎哎,问你话,你照实回答就行,别那么多有的没的。”
她无所谓的耸耸肩,也没吭声。
“喝完酒之后,你去了哪里?”张队仍旧温和的问着问题。
思考了几秒,她才回答,“坦白说,我也记不清了,真的喝了不少,我就记得去厕所吐了几回。大概是断片了,我都不记得自己怎么回去的,更别说几点了。”
河马低着头奋笔疾书,做着记录,张队没事也会看一下内容,然后故作讶异的说道:“咦?你都不记得啦?别人倒是记得你跟死者有过争执呢!”
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冷秦愣了几秒方才恍然大悟,“哦,你说那个事儿啊。也不算争执吧?就是女人之间的冷嘲热讽而已,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儿。”
“那能请你说说冷嘲热讽了什么内容吗?”
“这个跟案情有关吗?无关的话,我有权拒绝回答。”关于昨晚你一句我一句的嘲讽,她并不想提,跟小孩子似的,说出来怪丢人的。
这回,扮黑脸的河马又出来唱戏了。他放下手里的笔,不耐烦的说道:“别废话,让你说就说。”
无奈的叹了口气,指尖摩擦着光滑的桌面,冷秦慢悠悠的答道:“说实在的,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她不是要跟温晓亮结婚了嘛?我以前跟温晓亮有过一段,我想你们肯定也都调查出来了,所以‘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咯!不过,闻静走的时候我还没走呢,这个你们调监控录像就能查的到。而且,我跟她家是反方向,想去杀她不太容易。”
“那你觉得谁最有嫌疑呢?”扫了几眼面不改色的冷秦,张队接着问道。
“嗯……”沉吟几下,她停止摩擦桌面的动作,歪着头说道:“如果是熟人作案的话,大概是温晓亮吧?”
答案似乎出乎两人的意料,皆是一愣,都抬着头紧皱眉毛,“何以见得?”
尴尬的笑出声,“嘿嘿,其实我也是猜的。来的路上我翻了微博,了解了一下情况,作案手法真的超缜密,不是学医的干的,我都不信。”
“所以你就觉得是他杀的人?”
“怎么可能!”冷秦撇撇嘴,跟看怪物一样看着张队,“主要是当时只有他在送走闻静之后人也不见了,所以我才这么一说。”
“见过这辆车吗?”河马从档案里抽出一张打印出来的图片,监控下的一辆黑色轿车,由于放大的倍数略高,所以整个画面并不清晰。
低头仔细看了好几眼图片,她才开口说道:“温晓亮的车啊!”
“这么确定?”张队不信的挑眉。
指着轿车雨刮刷旁边露出的一角,“这个是之前他们两个人去泰国求来保平安的菩萨,闻静还特地发给我炫耀了一下,所以记忆非常深。”说着,她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的问道:“别告诉我,闻静真的是他杀的吧?”
将图片重新装回档案里,张队侧着头问了问河马,“记好没?”见他点头,才回答冷秦的问题,“抱歉,无可奉告!今天就到此为止,感谢你的配合,你可以走了。”一边说着一边整理起桌上的东西,头都不抬一下。
直到走出警察局,冷秦才算松了口气,嘴角居然莫名带着笑意。她是什么个性自己心里清楚,如果说闻静的被害居然觉得暗爽,不知道会不会太恶毒了点?
她还记得昨晚发生的事情,倘若真的断片了,就以她是女人这个选项,也该被陌生人捡尸带走,不可能回到家的。
“我也是很佩服你的厚脸皮,居然还有脸来?”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你喜欢的男人现在是要跟我结婚了,你来干嘛的?来哭的吗?”
闻静的冷嘲热讽犹在耳畔,与她记忆里受到的侮辱重叠,冷秦看似乖巧的脸庞闪过骇人的阴骘,她倒是挺想给那个凶手发朵小红花的,渣男配贱女,无敌。感觉到有人靠近,她立马收回自己的表情,低着头拦下一辆的士。
“糟了!”
等坐上车,报了地址她才想起来,古琦还在活动室。急忙从背包里掏出手机,有条短信。
点开信息,只有三个字,“回去了。”
号码是短位数字,是她给古琦的手机发送过来的,按了回拨键,冷秦咬着嘴唇有些急躁,“师傅,麻烦开快点!”
铃声响了大概二十多秒才被接通,她连忙问道:“你回去了?”
电话那头的人奇怪的答道:“您不回来,小的哪儿敢走啊?”是个女声,不是古琦。
“诶?是小陈?”
“对啊,不是我能有谁啊?”对方没好气的说道。
“古琦呢?回去了?”
“早走啦,难道留下来过夜喔!我说冷姐,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人家还有约会呢!”
看了看窗外行走缓慢的车辆,冷秦的歉意十足,“这个点太堵了,你看值班的人要是来了你就先走吧!对了,他走的时候药吃了没?”
“吃啦吃啦,古医生那么好的病人当然会乖乖吃药咯!不跟你说了,26床的老爷子似乎不太对,我得去看看,拜拜!”
冷秦还没来得及再说一句,电话里头就传来了冷漠的嘟嘟声,她好笑的将手机塞回包里,又重新报了个地址,准备直接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