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可是他们”朵雅望着面前那些人面虫身的怪物们,迟疑地不愿意离开。
她并非是不知道我所说的那些风险,只是,眼前的这些怪虫,对于她而言,可全都是昔日的族人。
那些人当中,有她最亲近的母亲和外婆,有从小看着她长大的邻居和长辈,也有跟她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好朋友,有她青梅竹马懵懵懂懂喜欢过的男孩这些人,构成了她过去二十多年中全部的记忆,也构成了她对童年和家乡的全部认知。
如果失去了这些人,她又该如何自处呢
朵雅真的不知道。她也不敢去想这个问题。她现在脑子里一片空白,唯一的念头,就是自己不能抛下这些族人们不管,一定要想办法让他们恢复成原本的样子才可以。
但究竟要怎么做,才能这些族人们恢复正常朵雅心里真的一点儿答案都没有。眼前的这一切,早已经超出了她的认知和想象,她完全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只是确定,现在这里,绝不是可以藏身的好地方。
“不管怎么样,咱们先离开这里再说。我知道你肯定想救他们,但现在不是没有办法吗,与其在这里耗下去,让自己越来越危险,还不如先保证自身的安全,过后再慢慢想办法救他们啊”我努力地劝说朵雅,希望她能够把这番话听进去,然后照着去做。
虽然明知道,她因为失去孩子的事儿,心里面已经变得非常恨我了。但是我却没有办法做到,眼看着她陷入危险而不管。毕竟,在孩子的事情上,我确实是亏欠了她。哪怕只是出于想要弥补的心态,我都觉得自己应该提醒她才对。
朵雅转过头,定定地看着我足足有半分钟,什么话都没有说。我能够看得出来,她眼中复杂的神色变化,也能够猜得出来,她此刻的心情有多么复杂。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她嘴边想说的话应该就是
“你难道真不怕我报复你么”
我当然害怕,但这并不是我昧着良心,看她陷入危险而不提醒的理由。
面对她不敢置信又暗含疑问的眼神,我只是轻轻地笑了笑,说“咱们俩好歹也算是曾经朋友一场了,作为朋友,我当然不可能眼看着你去死。该说的话我刚才都已经说得非常清楚了,至于到底要不要听我的,那你自己做选择。反正,我已经把自己朋友该尽的义务,全都尽到了,接下来是福是祸,就全看你自己了。”
说完之后,我就转身想要离开。
但是,那些人面虫身的怪物分明并不把我放在眼里,我稍稍一动,立刻就有怪虫上前试图攻击我。
我下意识地就想抬脚去踩,但是转念就想到,这些可全都是朵雅的族人们变化而成的,如果我真的当着她的面,把这些怪虫全都给踩死了,那对于她而言,无疑又是一次重大的打击。
所以,在最后一刻,我硬生生地收住了力道,没有真的踩到那些怪虫的身上,而是脚尖点地,在避开怪虫攻击的同时,也灵巧地跳出了这个不算太大的包围圈。
与此同时,朵雅也出声叫喊“别伤害她”
怪虫们毕竟都是她的族人们幻化而成,而且都还保留着生前的记忆,自然不会在朵雅开口以后,再继续对我进行攻击。而我也松了口气,朝着朵雅投去了一个感激的眼神。而朵雅给我的回应就十分复杂了,从她的表情当中,我甚至看出了那么一丝丝的后悔。
不过这也并不能怪她,我毕竟打散了她宝贝女儿魂魄,害得她女儿永远都没有办法转世投胎的罪魁祸首,而她现在却救了我,心里面当然会非常矛盾煎熬,这是非常正常的。如果易地而处的话,我也不敢保证,自己做出同样的行为之后,心里面会没有一丁点的后悔,或者是别的阴暗的负面想法。
短暂的沉默之后,朵雅再次开口,不过这次并不是跟那些人面虫身的怪物说话,而是对我说的。
“那个你打算躲到那里去呢”
她问得很轻,但是一听到这句话,我心里就明白,她应该是已经暂时放下对我的怨恨了。至少在调查清楚,她的族人们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变成人面虫身的怪物之前,她应该都不会再把心思放到对我的憎恨上面了。
因为,她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而
且我与她现在的处境都差不多,都是一样的茫然无助,如果能够相互扶持,互相在关键时刻帮一把的话,那肯定要比自己一个人单打独斗更加安全也更加稳妥。
朵雅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在什么样的形势之下,应该做出什么样的抉择与改变。
而这也正是我所期待的结果。这里毕竟是朵雅的家乡,她从小生于此长于此,对这里的熟悉程度比我深厚一百倍。如果能够得到她的帮助,那我成功找到并唤醒凌邪,以及找到生死簿的可能都都会大大增加。
既然合作是对彼此都有利无害的事情,那又为什么要拒绝呢我们之间的那些仇怨,完全可以暂时放下,等解决掉了更大的危机和敌人以后,再慢慢解决我们之间的问题也不迟。
我非常坦诚地回答朵雅说“本来我也没有具体目标的,毕竟我才刚来,对这里的环境一点儿都不熟悉。刚才那种情况,也没时间想太多,就想着无论如何先把这些呃,先把它们甩开了再说。不过现在你愿意跟我一起走的话,那就太好了,你从小在这里长大,对周边环境肯定比我更加熟悉,我就跟着你啦,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身在局中,我如何能够保证,自己分得清真实还是虚幻呢
朵雅似乎猜到了我心里在想什么,她主动解释道“你别多想,我们寨子里的圣坛,跟你之前见的那个所谓圣坛不一样那个玩意压根就不应该被称作圣坛。它叫那个名字,简直是对真正圣坛的侮辱”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我忍不住怀疑,自己此刻经历的这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之前处在苏白带给我的那些假象当中的时候,我也感觉非常真实除了心底里那一丝丝的不安全感以外。
朵雅自然也能够明白,我是为了顾及她的感受,才会刻意改口的。我冲着我勉强扯了扯嘴角,算作是表达善意与友好,随后正色道“都拉乌一族从未遭受过这样的劫难。我不知道究竟是谁,把我的族人们全都变成了这种样子,可是,那个人既然能够让我们全族都改变模样,那么我想,光凭我自己一个人的力量,肯定是没有办法打败他的”
朵雅答道“是用来供奉蛊灵的。我们都拉乌一族,世世代代奉养蛊灵。虽然每一代,都只能有一个女孩子,成为蛊灵的宿体,但是,其他的族人们,也非常想要向蛊灵表达,他们的尊敬和敬爱。所以,我们就专门为蛊灵建造了一座圣坛。这样,那些无法成为宿体的族人们,也可以有办法用自己的方式,奉养蛊灵,并且向蛊灵祈祷了。”
其实我本来是想用“虫子”来称呼那些东西的,但是考虑到那毕竟是朵雅的族人们变幻而成的,把她听了心里面会觉得难受,所以话到嘴边又临时改了口。
看得出来,朵雅是真的十分气愤,也是真的打心底里,把自己寨子里的圣坛看得非常重要。
“那你打算怎么办”我问她。
又是圣坛
我忍不住问她“你们这里的圣坛是用来干什么的”
我大概懂了,圣坛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个类似庙宇的存在。于是我又问“那是只有你们寨子才建造圣坛,还是其它的苗寨里面,也会建造圣坛供奉自己信仰的东西呢”
我对于苗疆的文化实在是不了解,也不知道真实情况究竟是怎么样的。只不过,毕竟不久前才刚吃过亏,现在的我,对于“圣坛”这两个字,有种近乎本能的抗拒。
我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同时忍不住暗暗思忖,先前苏白刻意地带我去所谓的“圣坛”,举办结婚仪式,究竟是偶然巧合,还是刻意为之呢
“去圣坛。”朵雅一字一顿地回答,脸上的表情无比决绝。
我忍不住皱眉,难道苗人们很喜欢搞圣坛这种东西吗要不然的话,为什么之前苏白执意要带我去那个所谓的圣坛,举行结婚仪式,而现在朵雅也要去她们寨子里的圣坛难道每个苗寨里都有一个圣坛吗
这个问题一冒出来,瞬间就占用了我全部的注意力和脑细胞,让我再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其他的问题了。
朵雅说“我们寨子从来不和其他的苗人往来,所以这个问题我也不是非常确定呢。不过,我到外面以后,多少也看过一些关于苗人的资料,那些资料上面,并没有关于圣坛的记载。所以我猜,圣坛这种东西,可能是只有我们这个寨子里才有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