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甄淖一直战战兢兢地等待着结果,因为李炙没来,她没理由再去顶楼的广播室,只每天刷新手机里的新闻。
没有任何大事发生,甄淖的孤注一掷仿佛成了一个轻飘飘的笑话,杨琪琪也好几天没有出现,笔记本上最后一行字看上去像是她一个人的自作多情。
这种感觉太压抑太难受了,她偷偷地吃了两颗药,于是又开始浑浑噩噩,等她再次从课桌上抬起头,发现李炙回来了。
他穿着厚厚的外套,头上戴着一顶黑帽子,脸色……奇怪的红润,他桌上摆着一个黑色的罐子,仔细一看罐体并不是黑色的,漆黑的是里面的液体。
然后她就闻到了很浓的中药味。
“你生病了吗?”
她下意识问出口,紧接着就觉得自己在明知故问,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说:“你的身体好些了吗?”
“谢谢关心,已经好多了。”
从那以后他每天都会带一大罐中药来教室,但甄淖从没见他喝过,因此他身上并没有很重的药味。
但那些事甄淖并不真的关心,她只想知道李炙有没有及时查看他邮箱里的文件。
这天数学课高老师刚好讲到一道超纲题,甄淖趁机询问李炙有没有看过她代班长发给他的资料。
李炙做笔记的动作停了下来,他回头看着甄淖,表情有些疑惑:“什么时候?”
“就在上周叁,已经一周过去了,你都没有查看邮箱吗?!”
李炙说:“我今晚会看的。”
甄淖抓着他的胳膊,语气不自觉地带了些焦急:“那你一定要记得……全部都要仔细看,那是我…班长给你整理的资料,她很用心,你可千万不要辜负她的一片好意啊!”
李炙轻轻点头,“我会认真看的。”
大课间时他们一起到楼上学习,甄淖进门之前看了好几眼隔壁的校长办公室,门紧闭着,靠近了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估计没有人。
广播室里的电子琴被搬走了,甄淖丢了魂似的呆坐在小椅子上,过了一会儿,她看到李炙拿着药罐子出去,连忙抓住他的胳膊。
“你就在这里喝吧,我没关系,外面太冷了。”
李炙说:“这个药的味道不好闻。”
他还是出去了,没过多久,隔壁突然传来开门的声音,甄淖猛地站起来,走到门口偷听起来,隔壁似乎来了很多人,隔着墙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甄淖走出去,故意路过办公室的门口往走廊尽头的洗手间走去。
余光瞥到办公室里好几个穿制服的警员,她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完蛋了!李炙不是没有看那些资料吗,为什么……
她想起自己“落”在办公室里的东西,顿时无比心慌,她想到上一次是李炙帮了她,于是飞快地跑到洗手间里。
在厕所外的洗手台前就撞上了李炙,他手里拿着空的药罐子,洗手台上的水龙头哗啦啦地冲着,黑色的药汁被稀释成棕褐色,成股地往下流。
甄淖突然意识到什么,她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李炙,李炙面色如常,看她一脸慌张,出声问道:“怎么了?”
甄淖眨眨眼,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李炙,你可以再表演一个原地晕倒吗?”
李炙有些莫名,“什么?”
甄淖说:“你不用做别的,只需要坐在地上就好了,嫌脏的话我可以把我的校服外套脱下来给你垫着……你要是不肯帮我的话我就把你不喝药的事……”
李炙头疼地叹息一声,“好吧。”
他走到靠边的角落里坐下了,“你去找人帮忙吧。”
说完他闭上眼,看上去很虚弱的模样,一点也不像装的。
甄淖来不及多想,她冲到校长的办公室里,地板上踩了一些泥水,她进门就打了个滑,恰好倒在了沙发面前,屋里的人全都吓了一跳,一个女警察走过来扶她,甄淖摆摆手,语气焦急地说:
“警察姐姐,快去帮帮我同学吧,他晕倒了!”
她攀着沙发脚站起来,顺手摘下了上面隐蔽的窃听器。
“小淖?你怎么在这里。”
甄淖起身的动作僵在原地,她攥紧拳头,看着一只大手伸到她眼前,粗大的腕骨下方带着黑金色的表盘,再往上,男人的无名指上戴着婚戒。
徐毅怎么会在这里?
“徐律,你们认识?”
“嗯,是阿琴的女儿,你们继续搜吧,我先带她出去。”
甄淖还维持着半趴的姿势,从听到徐毅的声音开始她就慌了神,徐毅抓着她的胳膊,那一小块皮肤立刻爬满了鸡皮疙瘩,过电似的浑身颤栗,但她最终没有反抗,跟在他身后出了办公室。
徐毅走在她身侧,甄淖埋着头,把手里的东西藏进袖子里。
“你手里拿着什么?”
徐毅突然出声,甄淖吓了一跳,她头皮发麻,没想到这么隐蔽的动作也会被他注意到,她强忍着没有说话,但呼吸急促得厉害,就在这时,几个警员抱着李炙从他们面前路过,甄淖深呼吸一口气,猛地冲过去抓住李炙的手。
“李炙?李炙!”
她的手很冷,颤抖得很厉害,看着李炙紧闭的双眼,她哽咽了一下,这时李炙的眼睛张开一条缝,视线对上的一瞬间,李炙先愣住了。
她的眼神可怜又哀求,紧紧握着他的手,用力得泛疼。
“李炙,你没事吧?”
李炙摇了摇头,他感觉到甄淖扯了扯他的衣摆,徐毅大步走过来,扣住甄淖的手腕。
“我们走吧,小淖,你的同学会没事的。”
两人紧握的手被拽开了,李炙被人抱走,甄淖甩徐毅的手,准备回广播室收拾东西。
徐毅也不恼,跟在她身后说:“小淖这是要去哪里?”
甄淖说:“我该回去上课了。”
说完她逃也似的往楼梯口跑去,也不管广播室里落下的练习册了,然而没跑几步徐毅就跟了上来——甄淖简直想在这里尖叫,可她不能那样做,她知道那样的后果是什么。
她会被人当成疯子的。
徐毅走到她身边,微微俯身捉住她的手腕,她的拳头捏得死死的,徐毅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
“什么好东西捏这么紧,给爸爸看看?”
甄淖咬着牙说:“你不是我爸爸,请你松开我,这里是学校!”
她控制不住放大了声音,以为这种方式能吓到他,可当她抬起头对上那对锐利的眼睛,她突然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
徐毅的手指卡进她的指缝里,甄淖被蛰了似的松开手,手里的东西掉了出来,差点摔到地上,好在徐毅接住了。
那是一只通透的水绿玉镯,徐毅目光探究地看着甄淖。
“原来是这个,看来你很喜欢,阿琴的心思没有白费。”
甄淖的嘴唇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徐毅继续说:“那我给你准备的裙子呢,喜欢吗?”
甄淖咬着嘴唇没说话。
徐毅推了推眼镜,微笑着说:“还是喜欢小时候……”
“我不需要你的喜欢。”她的声音突然变了个调,有些冷硬。
徐毅看着她苍白的小脸,没有立刻松开她,反而抬起手蹭了一下她的脸颊,甄淖的后槽牙咬得紧紧的,腮帮子都在疼。
“还给我。”
徐毅拍了拍她的脑袋,将玉镯戴回她的手腕上。
“回去吧,下次别再拿乌龟顶罪了,这样胆小,要怎么把我送进监狱呢?”
甄淖感觉自己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徐毅很满意她脸上畏惧的表情。
“还有。”他弯腰凑到她耳边,说话的时候喷出来的气是冷的,将她的浑身冻结。
“你的那位‘朋友’可一定要藏好了,要是被别人知道你是个精神病,还有谁会信你说的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