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佶出了大牢,带着王希孟来到一个叫醉樱楼的酒楼。
庄必强曾经向赵佶汇报过,十几个混进城里的魔教徒,近期常用的秘密联络点就在酒楼二楼西北角靠近屏风那里。
来到二楼,屏风边的桌子果然有六个人在饮酒喝茶聊天。
赵佶选了一个靠窗的桌子坐下,认真点了几个菜,难得来一次常州,总得尝尝当地美食。
“这个苏氏蹄子炖土鸡不错,来一个。”赵佶觉着自己需要补补身子,第一个就点了这道菜。
小儿赔笑道:“客官好眼力,这是咱家的招牌菜,哎,这个也很好吃。”他的手已经指向了白云溪倪婆糕。
“糕点很好吃么,来一份,再来两坛酒。”
赵佶点菜的时候,隔壁几个衙内模样早看赵佶不顺眼了。
“一个道士在这吃荤喝酒,成何体统。简直笑话。”
“他恐怕还不知道苏氏土鸡这个菜的来历,可怜一代宗师客死常州唉,赶紧吃完了去他老人家墓地祭拜一下。”
“听说还有道士娶妻生子的,哈哈哈哈。”
哄笑一团的几个人七仰八叉,赵佶回头大声道:“贫道正好有三妻四妾了,儿女双全。”
苏氏?莫非是苏轼?不是大赦天下,让他回京了吗,怎么会死在常州?
猛然想到了苏轼,赵佶惊问道:“几位兄台可是要去祭拜苏子瞻?他不是遇赦北归么?”
“千里迢迢,他一个老人扛不住啊,病逝了……”
赵佶暗自后悔,应该派王诜专程去迎接的,苏轼北归沿途的那些官吏回头一定要查一下,看看中途是否有什么问题。
如果有刁难或懈怠的家伙定将严惩不贷。
几个魔教徒们原本对赵佶他们两个很是警惕,听到赵佶与其他顾客你来我往净扯些他们认为没用的,逐渐放心了一些。
“不知道魔教要打进来了吧,赶紧带着家眷逃难去吧,还在这大吃大喝,经书都念到屁股上了。”
几个宾客吃得差不多了,打断了赵佶的思绪,正要结账走人。
赵佶暂且放下苏公,此行的重点目的还没达到,故作神秘道:“我可听说他们魔教教主被关在府衙大牢,明天就要斩首了。”
“哪里来的消息,瞎编乱造的吧,谁有本事抓住刀枪不入的教主?”
“哎,走了,散了,别跟他废话。”
二楼的人散去大半,只有赵佶和魔教徒们两桌客人。
魔教徒们暗中交换了意见,为了谨慎起见,他们几个一直安静地待到赵佶吃饱喝足。
享受一顿常州地道美食的同时,赵佶也暗自观察着魔教徒们的动静。
酒楼不行动,不套近乎,那就有可能采取跟踪的方式。
“王希孟,去结账,咱们该回去了。”抹了一把嘴角的酒,赵佶心满意足地下了楼。
往衙门走的路上,果然有几个尾巴跟在身后不远处,只不过已经不是酒楼那伙人,换了一批魔教徒尾随着自己。
“走吧,去大牢把桃娘的画取回来。”
“官家,你真带他们去啊?”王希孟嘀咕着。
“怕啥,周边的禁军已经埋伏好了,就等敌人上门呢。方腊也该送回去了。”
“为啥不直接杀掉呢?你这是放虎归山啊,官家。”
“魔教徒们的口供你仔细看了吗?两个护法中,有一个搞不好是我们的老熟人。”
“官家,你是说那个太监护法?老熟人?该不会是梁从政吧?!”
王希孟越来越聪明了,一点就透。
“把最后那个吧字去掉哈,走,不要回头,正常逛街逛回去。”
折腾了那么久,赵佶总算搞清楚了几个关键人物的身份。等会再见方腊,就是确认印证自己的判断。
来到衙门口,不少群众正在围观处决告示,上面画着方腊的头像,罪状列示的很是充分,够砍几十回了。
方腊起兵后,攻破了十二个县,杀害了两百万平民,他掠夺的妇女从洞中逃出,光着身子自缢在森林里的,绵延了七十五里,七个村的山谷都能看到。
“畜牲不如啊!”
“呸!大魔头杀的好。”
“那么多摩尼教教众怎么办?群龙无首,恐怕天下大乱啊。”
围观群众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
跟踪的尾巴,有两个挤到公告榜前面仔细查看一番后,挤出人群,消失在街角。
另外两个跟到衙门口,进不去了才悻悻离开。
赵佶再次来到牢门口,方腊的视线从绢画上移了过来。
“恭喜方兄恢复清醒啊,画中人你可曾染指?”赵佶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你是何人?认得刘乃桃?”方腊吃惊道,皇帝深宫的女人,一个常州城的年轻人是怎么认识的。
“我是龙卫军团的指挥使,经常出入禁宫,多少知道一些。”
“难怪,刘乃桃现在是本教的圣女,与我差不多平级,我并没有碰过她,她烈的很。”
怀有身孕的事情还是不用细说了,再说打也打不过啊,拿什么碰她?
听到方腊亲口承认,赵佶想早点见到刘乃桃的念想更强烈了。
“梁从政以前跟在皇帝身边,现在是方兄的右护法吧?”
赵佶示意狱卒打开牢门,缓缓走了进去。
“你不怕我暴起杀了你?你要知道,你功力不如我,我的功法更是远胜于你。”方腊惊讶道。
“我来取画,此画是官家的心爱之物,我就是拼死也要将它带回京城。”
大方地将后背暴露给方腊,赵佶取下绢画,慢慢卷了起来,转身交给了跟进来的王希孟。
“年纪轻轻胆量不错,你来这里恐怕不是为了画吧?”方腊双腿盘坐下去,将枷锁放在腿上,抬头问道。
赵佶摇摇头,示意方腊回答刚才的问题。
“梁从政的确曾经是官家身边的人,不过他出来很长时间了,很多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嘿嘿嘿。”
“他是不是跟先帝的死有关?”赵佶穷追不舍。
方腊表情大变,此等皇家私禁之事,他怎么会关注的。
“你别紧张,是官家有一天问起此事,无人知晓,我随口一问罢了。”
“我不知道,我只不过是一个小地方的前地主,这些事情你们再去仔细调查吧。”
细微的表情,早已出卖了方腊,赵佶确信有这些事情,只不过没有证据。
“行了,陈年旧事暂且不说,先说说方兄如何打算吧,听说梁从政与左护法不太对付啊。”
方腊哼了一声,眼前这个家伙知道的实在是太多了。要不是在大牢里,真想一掌劈死他。
“我听说他们两个,一个主张强攻常州城营救方兄,另外一个主张谈判救你,你猜结果如何?”
方腊恢复清醒,赵佶与他的交流无疑顺畅了许多。
几丝怒容浮现,方腊猛地砸着枷锁:“谁主张强攻来着?是不是左护法?”
赵佶与王希孟对视一眼,后者将绢画包好放进行囊,笑道:“教主英明啊,他这么做,不是逼着常州知府庄必强杀你吗?”
“妈的!快放我出去,我先杀了这个狗护法,忘恩负义的东西。”
方腊再也坐不住了,站起来吼道。
方腊的失态,再次验证了魔教俘虏供词的正确性。
少数逃跑出来的魔教教众,被赵佶他们捉住,才得知了整个经过。
原来魔教攻打常州是缺粮缺得厉害。
仔细寻思寻思,赵佶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两个护法意见不一样,究竟怎么回事。赵佶从获利最大化来分析分析。
假如方腊真的彻底疯了或者死了,那么谁得利最多?
右护法梁从政是个阉人,就算魔教建国了,他也没有后代可以传承。
为他人做嫁衣的事情,相信他没有太大兴趣。
左护法据说是个正常人,他要是嫁祸不救人的梁从政,除掉梁从政后,完全可以掌控魔教。
到时候把疯魔的教主推上帝位,他再找个适当的时机,取而代之,岂不快哉。
想到了这一层,赵佶豁然开朗。
“方兄请息怒,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什么交易,且说来听听。”方腊听到赵佶的整个计划后,点头同意了。
没多久,一个禁军模样的人影出了大牢,混迹出城的人群中,消失在暮霭中。
魔教营地。
五千援军到了之后,左护法早已探查好路线,将他的计划和盘托出。
梁从政伤势并未痊愈,既然左护法要打,便由他去吧。
何乐而不为呢,按自己出的主意打赢了还好,万一打输了,多少人等着看自己笑话。
战场上刀剑无眼,自己要是再得瑟受伤,那就亏到裤裆里去了,虽然裤裆里没有那个玩意儿。
让左护法冲锋在前,自己摸鱼在后,简直不要太爽。
敌我不分,胡乱折腾的教主,实在难以预料啊。
万一左护法救出教主,时而清醒,时而昏聩的主儿,就由左护法去应对。
次日子时,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左护法指挥左中右三军悄悄摸到了北城门口不远处。
“攻城队,上!”
十几架弩车,炮车缓缓推出,装填完毕,只待一声令下。
“城里什么状况?”左护法盯着从城里撤回的斥候问道。
“回左护法,白天宋军大规模动员,加固了城防,百姓们叫苦连天,现在城头几百个军士正在打盹。”
“无为军那三个禁军呢?”
另外一个斥候拱手道:“他们在驻地,没有变动。”
“咱们依然猛攻北门,兄弟们,为了救出教主,冲啊!”
令旗挥下,魔教徒们按照先前部署,炮火弩车率先发起了进攻。
赵佶全身铠甲端坐在内城耳室,城下隐蔽埋伏好了全部精锐。
身披禁军衣服,城头几百个稻草人,安稳地守着城墙。
十多个敢队员跟着苏子元正在城头来回巡逻。
“苏将军,你就不怕突然来那么一颗炮弹吗?”队员甲搓了搓手问道。
“你们看夜色弥漫的远处,已经有不少人出没了,都记住要领了吗?听到动静,第一时间匍匐靠着墙,迅速爬向最近的楼梯,转入内城。”
“明白,苏将军,你还没回答他的问题呢?”
“害怕有用的话,还要我们敢队员干什么?我跟你们说,越是怕死,死的越快!”
“嘿嘿嘿,收到,苏将军。”
天空中密密麻麻的箭矢破风疾驰而来,苏子元耳听八方,低吼道:“快趴下,隐蔽,下楼!”
紧接着天空划过几十颗火球,照亮了夜空。
城头巨大的爆炸声响起,一些稻草人燃成了灰烬,很快沉闷的脚步声,马蹄声,车轱辘碾压的声音越发清晰。
弩车重新装填的时间比抛石车短一些,抛出火球的车辆装填,需要四五个人同时操作,比较繁琐。
趁这个间隙,魔教步军、弓箭手和马军突前,登城器械紧随其后,猛扑了过来。
“城门用巨石堵住了吧,敌人应该到城下了,再等等。”
赵佶看着一个沙漏,算着时间,在临时指挥室安稳地坐着。
要是刘乃桃在身边打个香篆该多好,时间长短就不用自己操心了,赵佶一下子有些恍惚。
苏子元冲上城头,不断挥舞长剑劈飞敌人射过来的箭矢,穿过密集的箭雨,就地一滚,透过垛口,看到敌人已经开始架梯。
这是敌人骑兵射的一波压制攻击,紧接着就是步军弓箭手射击了。
看不出来,魔教这攻击时间差掌握得不赖嘛。
下楼给赵佶汇报完战况,苏子元去内城清点人数。马上就要上楼,与登城的敌人厮杀了,动员工作还是要做一做。
披挂重铠的军士们,跟着龙卫军团很快在城头展开了身形。
远远眺望着城头不断起火燃烧的人影,梁从政皱起眉头:“原来他们早有准备,官家还在不在城里,不会弃城而逃了吧?”
负责撞门的魔教徒们已经开始整齐有序地喊口号,像是撞击心脏的沉闷声,不断传播开去。
左护法指挥得正带劲儿,突然属下回来汇报,城头上好像有一个人像是教主。
“你们看清楚了吗?是活人还是尸体啊?”
左护法实在是不愿意半途而废。
“夜里看不太清楚,加上距离有点远……”
属下声音越来越小,左护法遣退那人,瞪着城头沉思起来。
赵佶刚命人冒着敌方攻击的危险,把方腊的等比例同人模型搬了上去,敌人的远程攻势果然小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