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夫柒为人傲气,哪怕面对宗门弟子,这个杂役也敢把他的骄傲,赤果果地写在脸上。
所以极不受人待见。
他只和李子夕往来。
李子夕毕竟两世为人,资质是差到不行,但见识非同小可。屠夫柒很认可他。那两年里,着实帮了他不少。
两人品着灵酒,聊着过去的事。那些原本愤恨的、不平的、委屈的,在酒精的麻醉下,似乎变得无足轻重。
其实本来就无足轻重。
拍着李子柒的肩膀,屠夫柒大着舌头说道:“兄弟我问你,聂思桃真传长得怎样?”
聂思桃是问天宗的真传弟子,天赋惊人,姿容绝世,号称“问天宗第一美人”
李子夕当时只是区区一个外门杂役,为了见聂真传一面,他是想尽了办法,最后才得以远远看了聂真传一眼。
为了看这一眼,李子夕不知欠下多少人情,连灵石都花了五枚。
就这一眼,李子夕彻底死心。
因为,系统完全没有反应!
李子夕是真不明白,堂堂大宗真传,明明绝色美人,系统都嫌弃看不上,那请问诸天仙子,谁可入它法眼?
那一眼后,李子夕对这破系统,已不抱希望。
现在想来,那时的聂真传是极好,但比之沐兮,还有现在的秋露华,确实是差了一筹。
破系统的眼光是特喵地真的高,但眼光也是真特喵地准!李子夕甚至怀疑,以天地之大,还有没第三个女人能被它看上。
回忆了下那惊艳的一瞥,李子夕答道:“聂真传长得像是月宫里的仙子,仙子是什么样子,聂真传便是什么样子。”
屠夫柒于是浮想翩翩。
然后他一拍大腿:“兄弟你离开小西坊半年后,聂真传就成亲了。她嫁给了另一位真传,一位金丹仙人。那人长得难看不说,身边侍妾、炉鼎,没有一百人,也有八十人。聂真传嫁给他,真是……真是……”
狠狠喝了一大杯酒,屠夫柒恨声说道:“这些宗门弟子,个个该杀。终有一日,我要屠尽天下宗门,还世间一个太平!”
李子夕苦笑。现在和你喝酒的,可是一个三品宗门的内门弟子。
酒意上头,屠夫柒越说越多,越说越恨。
李子夕理解他的痛苦。
屠夫柒下品上的灵根,是有机会筑基的。拜入宗门成为外门弟子,肯定没问题。
外门弟子普遍是下品下、下品中灵根。
屠夫柒一心想成宗门弟子,于是历尽千辛万苦,赶到问天宗。
却被问天宗拒之于门外。
评价是,根骨尚可,悟性也佳,但行事偏激、来历不明。
“行事偏激、来历不明”这八个字,不过是“莫须有”。
屠夫柒孤身一人,没身份没背景,于是“莫须有”的问题就变成了大问题。
他被直接打落。
而原本资质不过关的某位仙二代,则是补上了他的缺,大摇大摆地进了山门。
屠夫柒犹不甘心,他得知在问天宗当杂役,服役三年后,若表现突出,资质尚可,就有机会晋升外门弟子。
屠夫柒就当了杂役。
他很努力、非常拼命。
然后三年后,他再次被打落。
宗门确实给了杂役机会。可机会,从来不属于无钱无权的底层人!
屠夫柒愤恨之下,用所有积蓄买了张船票,来到青州。
一年前凌天宗曾大开山门,广收弟子。
屠夫柒报名,所有考验都通过,最后还是被……打落。
原因是,骨龄太大,难成大器!
但其实报名时,说的是“限三十岁以内”,屠夫柒年二十七,完全满足要求。
事后屠夫柒才打听到,不知道因为什么,青州不少修仙家族纷纷将族中嫡系子弟送到凌天宗。凌天宗优先照顾附属家族,对散修自然就苛刻了许多。
站在凌天宗的立场,这种做法无可厚非。
可对散修来说,这种做法就是釜底抽薪,断了他们的路!
那几天,凌宵城里到处都是聚众闹事的散修。
屠夫柒也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个!
酒至酣处,屠夫柒破口大骂,骂宗门不公,苛待散修。骂仙二代大行其道,有天赋有才华的散修尽遭埋没。
若是从前,李子夕必会大声附和。现在,他只是沉默。
坦白说,他也是关系户。
若不是秋露华,凭他的天赋想要从外门挤身内门,那不知得花费多少心思,浪费多少时间。
更何况,内门,从来不是只看天赋。
内门一个萝卜一个坑,每个坑都代表着巨大的利益。青州无数人垂涎三尺地盯着这些坑,哪容忍得了一个没家世没背景的人在那放肆?
若非断情仙子,其它脉主想要安排一个内门弟子,那都得左权衡右平衡,轻易不敢下决定。
断情仙子行事向来霸道,谁不服,问下她手中的惊神剑。
低着头,李子夕不吭一声,任由屠夫柒骂了个痛快。
假装自己不是关系户。
这顿酒, 屠夫柒骂得痛快,喝得也痛快。酒足饭饱后,两人肩并着肩,手勾着手出门。
临分别时,屠夫柒欲言又止几次后,终于小声说道:“兄弟,咱们当散修的,最痛最恨的就是没有修仙资源。哥哥现在有条门路,是有风险,但资源来的比外门弟子还要快。兄弟你若有别的门路,就当哥哥没说这话。兄弟你若是有那意思,哥哥只说一句,我有一口吃的,就绝对少不了兄弟你的!“
李子夕表面不动声色,心中却巨震。
从一开始他就疑惑,屠夫柒的修为进展为何这么快?
他哪来的修行资源?
现在明白了。
如果没有食物,你又快要饿死,那你能做的,就是从别人的口中抢食物!
劫修!
电光石闪间,李子夕便想到,利用这次机会打入劫修内部,找到劫修老巢,完成宗门任务。
可立即,李子夕掐灭这个念头。
屠夫柒是他在这个世上极少有的朋友。朋友待自己以诚,自己绝不能陷朋友于不义!
这是底线!
李子夕于是摇了摇头:“不了,我现在过得很好,就不麻烦哥哥了。”
屠夫柒闻言一怔,他深深看了李子夕一眼,然后上前,来了一个大大的拥抱。他意有所指地说道:“兄弟,或许你我走的路不一样。但不管怎样,你我都是兄弟!”
李子夕重重点了点头。
回到客栈后,李子夕坐在床上,久久沉默。
曾经身为散修的他,深刻地理解散修的不易。所以对劫修,他其实抱有些同情。
君不见自古以来,极少有宗门弟子当劫修。劫修基本是被逼得实在活不下去,又不甘心回到凡俗界的散修。
就像屠夫柒。
他想进宗门,但怎么都进不去。他既没有一技之长,赚不到修行资源。他又有野心,不甘心做个底层散修。
他也想逍遥、也想快意、也想纵横、也想修行……
那除了抢劫外,他还能做什么?
他成了劫修,而自己成了宗门弟子,曾经的朋友成了敌人。
今日重逢,两人痛饮一场。下次再见,却不知两人饮得是酒……
还是血!
想到此处,李子夕长长一叹。
“不管怎样,你我都是兄弟”,这话,听听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