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真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别看刚才沈青和方天说得那样轻松,可一回到宿舍,打开笔记本电脑,看到桌面上两个人灿烂的笑容壁画,心还是忍不住地疼了起来。
2007年的圣诞节,蒋正还没有回来。沈青一遍又一遍地把手机打开、合上、打开、合上.......她在等待着他的短信,也在犹豫着要不要给他发条短信。结果是,他们谁都没有给对方留下只言片语。
2007年的最后一天,她依旧如此。
2008年的第一天,她终于鼓起勇气,打开了他们共同注册过的所有社交软件(包括游戏),试图寻找他的痕迹,也想让他知道她在找他,可是.......他似乎从回到昌隆的那天起,就从来没有登录过。
时间在他那里停止了吗?
沈青一边克制着自己不要去打扰他,一边却又不停地在寻找他。
qq空间里、聊天记录里、手机短信里、梦幻西游账号里、泡泡堂的情侣套餐......所有的所有,都是她和蒋正之间留下的回忆。
是啊,一个已经完完全全渗透进自己生活里的人,怎么可能轻易地放弃?
“沈青,你怎么又哭了?”下课刚回到宿舍的程慧看到沈青红肿的眼睛,终于忍不住盘问起她来。“我一直没敢问你,你最近怎么了?怎么老是躲起来偷偷掉眼泪?”
“没什么,就是心里有点难过。”沈青赶忙合上电脑,擦干了眼泪。“对了,我明天要去我爸妈那儿,可能要过完寒假才回来。笔记本电脑我不带着了,你帮我放着。”
“去你爸妈那?大连吗?挺远的,绕过渤海湾,有两千公里吧?”程慧是本市人,没出过什么远门,一听这么远的路程,有点担心沈青能不能一个人独行。
“嗯,坐火车的话,估计要26个小时。”沈青也没去过,但昨天网上查了一下火车行车轨迹,从庄周出发,不需要转车,26个小时才能到达。
“天啊!竟然要26个小时?!这可是整整一天一夜啊!”程慧一边掰弄着手指头计数,一边在心中暗自琢磨道。接着,她又疑惑地问道:“你去爸妈那里不是很好吗?怎么反而还哭了起来呢?难不成……是因为要跟你那位心上人分别长达一个多月,实在舍不得,所以才会如此伤心落泪吗?”
面对程慧的调侃,沈青强忍着内心如潮水般汹涌的痛楚,拼命咬紧牙关,试图阻止眼眶中的泪水滑落。为何每个人都热衷于在她面前提及蒋正呢?只要他人一提起那个名字,她便不由自主地想要痛哭流涕。
不可以这样下去,她暗暗告诫自己,必须学会克制这种情绪,努力改掉一听到他的名字就哭鼻子的坏习惯,绝不能再让自己因他而流泪。
“嗯,路程遥远,所以我打算尽量少带些东西,笔记本电脑,还有一些我的其他东西,你帮我照看一下。”
“这没问题,放假的时候,我都给你锁在宿舍共用的大柜子里。只是,你的实习材料都整理好了吗?我听王萍说,你们还要交一大堆东西,她最近天天往图书馆跑,好像就是为了这个。”
“我已经准备好了,交给我另一个同学了,她会帮我交到学校。”听到程慧如此关心她的事情,心里的苦痛被一股暖流代替。
如果不谈恋爱,她一定会有很多很多这样的好闺蜜吧?可惜,这些年,不止是蒋正忽略了自己的朋友,她也是啊。比如冰洁和阿利,与她们现在关系,也不过只是同学,很少有更亲密的交流了。
虽说真正的友情不会随着时间而改变,但是所有的友情都需要时间去灌溉。当然,爱情亦是如此。
“好啦,天色不早了,我还要出去买些旅途中所需要的东西,你上了一天课,也累了,洗漱洗漱去吧!”
说完,沈青拿起床上的挎包,走出了宿舍。
程慧看她消瘦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后,便走到书桌前,打开沈青刚刚合上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是她还没有关闭的空间页面,页面上有她还没编辑完——又或者是她还没有发送——的说说内容:你知道我在等你吗?
“她到底怎么了?”程慧有点摸不着头脑。沈青从来不藏秘密的,最近怎么感觉她老是心事重重的?
第二天一大早,沈青提着昨晚收拾好的行李,看着室友们都酣睡,她便轻悄悄地走出了宿舍。
宿舍楼外,方天站了很久。见她出来,他便笑盈盈地迎了上去。沈青有一刹那的恍惚,想起了某年某月某一天的时候,蒋正也是这样站在那里,看着她来了,就笑着走了过来。
“怎么了?被我迷住了?”方天见她愣神,一边伸手接过她的行李,一边打趣道。“迷上我也晚了,我昨天又交新女朋友啦!”
“你还真是......”沈青想了半天,找不到可以形容眼前这个男人的词。
“我就是这么特别!”方天接过话茬。“走吧,我送你到火车站。”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了。”
“我这么一大帅哥,寒冬腊月的等你半天,你就这么拒绝我?又不是要你以身相许,回头跟我说句谢谢就行了!”
方天以不容拒绝的态度,自顾自地走出了校门。沈青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紧走两步,跟了上去。
对于沈青来说,去爸妈那里与其说是旅行,不如说是场逃离。因为她现在所生活的每一寸土地上,都有她和蒋正的身影。她怕继续留在这里,她和方天说的那些豪言壮语统统都被击垮,她会因为悲伤,而痛到活不下去。
“到那边就给我打个电话吧!”火车站人潮汹涌,方天不得不提高了嗓门。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沈青看了看手中的火车票,还有20分钟,火车就要进站了。“我先进去了。”
“路上注意安全,到地方给我打电话!”方天和他的声音都淹没进了人海里。
两个大半天加上一个一整夜的行程中,沈青终于看到了20多年来从未看到过的世界,火车的硬座厢里,简直可以说是中国大社会中基层劳动人民生活状况的一个小缩影。
车厢很拥挤,沈青没有买到带位置的火车票,只好依着别人的座位站靠着。其他和她情况一样的人,也是如此。只有几个年纪大些的,无法长时间站立的人才会不得不蜷缩着坐在了地板上。
沈青好奇地观察着她所能看到的每一个人,看着那些穿着各式各样衣服的男人们、女人们、小孩们此刻在她的眼前欢天喜地聊着天、原地撒着欢。所有人好像全不在意拥挤的环境,嘈杂的人声,奇奇怪怪的——无法用语言形容出来的——味道。
人群中,忽然有一对夫妻吸引了她的注意,他们也没有座位。夫妻二人看起来与她年龄相仿,丈夫坐在大军绿色布包上,一脸的颓废,妻子站在他的旁边,怀里还抱着个哭哭啼啼的婴孩。
“你别让他哭了!赶紧喂喂好吧!”丈夫一直不耐烦地冲着抱孩子的妻子抱怨,“跟你说不带他,你就不听,我看你以后咋带着他干活?!”
妻子像是没听到一般,只是专心地看着、晃着、哄着她的孩子。
终于,坐在他们旁边的一个年轻人被孩子哭闹吵的受不了了,站起身来给那个妻子让了位。女人千恩万谢后,便坐了下来。接着她就掀开衣服,给孩子喂奶。沈青被她这个举动羞红了脸,不好意思再看,赶忙别过脸看向别处。
“孩子多大了?”坐在女人对面的一个妇人问。
“六个多月。”妻子说。
“这么小啊?你们打算带着孩子去哪啊?”妇人发挥着八卦的本能继续问。
“去北京,俺们在那打工。”妻子的声音里还透着稚嫩,说话的声音很活泼。
“哎哟!这不近啊?!你们还得转车呢?那你们带着他干嘛啊?这么小的孩子,跟着你们多受罪啊!你咋不放家里,让老人带啊!你们俩打工还带他?啧啧......那哪能行哦?”妇人一脸感同身受的样子,好像她知道那有多不容易似的。
“没事,俺俩都搁工地上干活,他是瓦工,俺就是给工人做做饭,不耽误带孩子的。”妻子似乎对自己的能力非常有信心,明亮的眼眸里充满了活力。
“哼!现在说得好听,我看你怎么带,我是没精力看孩子!”丈夫稚嫩的脸颊上气得绯红,却又拿妻子没办法。
“不管咋样,俺的孩子,俺自己带,俺放心!你看你妈,已经给你大哥二哥带着四个娃娃了,你说把咱娃交给她,你放心啊?!反正我不放心,况且他还这么小,离了我能活吗?”妻子终于对丈夫的抱怨还了一嘴。丈夫一听,刚想说什么,但看到妻子怀中的孩儿因为吃到了奶,正“嘻嘻”发笑,不由得一愣,便不再说话了。
那妻子见丈夫闭了嘴,很是得意,又和妇人聊了起来,很是热络。沈青听了一会儿,便把目光投向了窗外。
一座座村庄忽闪而过,只有麦田行动缓慢,一片一片排着队似的在车窗前走着。
蒋正,这就是你所恐惧的未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