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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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是紫蓝的,对于朗柒而言,模糊的像梦境里的颜色。飞机场总是有期待出发旅行的雀跃和难以挥别的愁绪,听闻关于黎攸言的“阴谋”以后,她再也没有流露出一丝笑容。
男人打完电话回来,看见她巨变的脸色,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神情平静的谢棋楷,不禁皱眉:“怎么了,谢棋楷,你怎么在这。”
她思绪游弋了片刻,说:“没事,这么巧遇到谢先生,我们随便说了几句。”
谢棋楷看着黎攸言的神情,对方不笑的时候多少有些刻薄和漠然,于是他也立刻识趣地道别了。
朗柒没法轻易释怀,毕竟,江米米对她来说已是不可或缺的伙伴,如果黎攸言当初这么做了,甚至伤害到米米,连自己都没法原谅他。
他从来都是说的太少,做得太多,朗柒浑浑噩噩地想着,只是假设而已,却已经够让人烦恼的。
一路上他们始终没有说话,黎攸言隐约知道与自己有关,这便更让他没法开口去问,但他知道有些事总会爆发,无论如何也拖不下去的。
回到剧组也是各管各地工作,时节一眨眼来到九月,江米米与吴肖阳的《封魔》即将开播,朗柒与黎攸言的《千秋往事》也要上档,他们接了同一期综艺节目《恋爱情结》的通告,为各自新剧预热宣传。
一男一女主持人会拿出各种题目,让男神和女神假扮成一对进行实景挑战,由于假想情侣在节目上的互动备受关注,最适合作为一些浪漫偶像剧的噱头。
录制过程中,江米米觉得吴肖阳比平时不知卖力多少倍在放电,简直是要做给隔壁那支队伍的谁谁谁看。甚至,播出以后还无缘无故为《封魔》打了一场漂亮的cp仗,有些剧迷惊呼——
“卧槽,不会我们站错cp了吧?!”
“虽然不萌江实初和容潜的cp,但是江米团子和吴太阳未免太般配!”
两人被粉丝们看做友达以上、恋人未满,粉红得让人挠心挠肺,江米米觉得特别是在模拟作为男友要如何叫女友起床那个场景的时候,摄影棚内的萧末法脸色别提多难看了!
与朗柒在录完节目以后,趁着休息两人聊了一会,“光明之轮”和东京地下赌场的经历让她们无不例外地见到这不同以往的另一种面目。
朗柒没有告诉江米米全部细节,毕竟有些事是过去未曾发生也绝无可能再发生的,道歉、解释、挽回,再提也于事无补。
江米米快被那种好似暴风雨前低迷阴沉的氛围给搞得快崩溃,憋不住地说:“他已经表现得那么明显,怎么你还跟着他糊涂?”
朗柒听得见自己深深浅浅的心跳,对方质问她:“你是真的当局者迷吗?”
“什么?”
“反正我就是这样性格的人,为什么不干脆捅破这张纸。”江米米几乎是在语言中指责着那个男人,“为什么他不可以承认早就对你有了爱情?”
朗柒呆在那儿空白了半天,才极为艰难又好似彻底解脱般地说:“是啊,如果就如你所说的,他真的是深深地喜欢着我。”
她语气轻松而淡然,江米米却再不忍心说下去,一脸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朗柒见了,反过来安慰对方:“没事的,米米,我已经决定了。我不难受他不喜欢我。我更难受的是假设他喜欢我却不敢面对。”
江米米正想追问下去的时候却被维维打断,小助理叫她赶去《焚凤》片场,她只好不甘不愿地走出vip休息室,让朗柒独自再休息片时,顺便等熊安安过来。
谁知几分钟以后,等来的却不是安安,而是满头大汗、乃至脸色苍白而略有一些慌张的黎攸言!
他脸上的汗是跑出来的,每一道目光和神态都真实到不可能是演技。
“怎么回事?”
黎攸言先怔了怔,才微微牵了笑容:“萧末法说在电视台发现可疑的人物,好像是要纵火…还不清楚对方的底细。他已经加强警备了,江米米也被他带走了,你倒是不必担心。我们在这等一等,安全了就赶紧走。”
他一方面怕是失去理智的粉丝闹事,而更怕的是伊藤万茂在医院中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要他也付出代价。
但听完男人的猜测,朗柒此刻的想法却是——如果当初他真的把江米米拖下水,如今也真的将她置于危险之地了。
她看着黎攸言,觉得过去所有的年光像是一片黑色沼泽扑过来,眼前泛黑,再慢慢地褪下去,终于是拿定主意。
朗柒从沙发上站起来。
“以后,不要再对我这么好了。”
“……”
朗柒的声音坚定冷静得可怕,男人听着蓦地觉得心酸,又觉得这种情绪来得莫名其妙,简直是神经。
她的手开始打抖,先是努力定了定神,后来语气又犹豫了:“我现在知道了,有些事真的难以预测,至少有两件,和我们当初想的都不一样。”
“……是什么?”
“第一件是你曾经说,‘别哭,我明天就来找你’,我以为你不会食言,一等却是这么些年。”朗柒很快吸了一口气,又说:“还有一件,是我曾经告诉过你,或者说,我自己以为……一年、二年,或者无期限地拖下去都是可以的,但终归做不到。”
“你确实是变了,黎攸言,我不是责备你的改变,而是终于看清楚自己,无法阻止你改变。”
就像《逢山奇谈》中,那俊美到连妖怪都舍不得下手的阿筵,永远只留给彦君一个夜行衣的影子。最后,彦君却为了让他再生为人,自己变成了游荡在逢山的妖怪还不自知。如果没有足够的力量,只会消磨那份意志与爱,只会被无可救药的欲念和黑暗同化。
她不能这样拽着他不放,否则,终局将是同归于尽。而这种同归于尽的感情折磨,大概就称之为“低温烫伤”。
现在的朗柒能够给予他的东西还太单薄,它缘于一场儿时燃起的敬仰与崇拜,到少女时代成为一次在暗夜中徘徊漫长的单恋,如今却依然无望。
“是不是有点可笑。不,是太可笑了。从我希望你对我留住目光,到对你表白,再到想要远离你的目光。全部,都是我一个人在自导自演。”
朗柒脸上的妆在光源的作用下闪烁着宝石般的晶莹,仿佛泪痕宛然,但她没有真的哭。
“我也想有一天可以告诉你,我热切地爱着你,不求回报,这份爱也能让你磊落地接受,能帮助你获得更多。”
黎攸言目光灼灼,明明似有万千言语,却一个字也没有表露,只是静静地望着她,像要把她的容貌一分一毫地刻画在心底。
有些心火应该是不见得熊烈却亘古存在的,哪怕有一天熄灭,仍能在灵魂深处,保留着一簇温柔持久的光芒。所以,朗柒明确了,她对黎攸言的喜欢不再只是要把他供奉在桌台,而是想要把他拆分入肚,用江米米的话来说,就是用来下饭的那种爱。
然而,在她找到如何去爱的方法之前,在成长到可以独自承受一切之前,必须要离开他。因为,教会我们人生哲理和指名名成长道路的,不仅仅是他的眉眼,终究还有遍布于这千万广厦间的光与影。
明明一直做好了她随时都会离开的准备,甚至说是本来就期盼着她能够独立坚强地离开他,但真正到了这样的时刻,黎攸言竟觉得无话可说了。
“我知道我又在胡言乱语了……”
“不,我懂你的意思。”
因为最懂对方的心门和命脉在哪里,有时候轻轻一戳,都能痛的死去活来,血流不止。从心口捅进去的刀,可想而知会有多惨烈。何况这种伤他也是自找,没有半分委屈。
虽然朗柒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但她懂得生活的的确确是一出狗血劣质的戏剧,它从来不会让你轻易就能找到多金英俊或者温柔又挚爱你一生的男人,它只会让人啼笑皆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