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一人得道,满门荣耀。
清河县虽然富庶,也只是在沂州府来说。但在读书上头,山东有孔孟之乡,他们沂州府早年虽也出过状元但也是前朝的事了,到了本朝,清河县能中进士的也没多少个。
但近年来因为清河书院的兴盛,这现象有了起色,就上一次春闱,清河县中了一位二甲进士一位同进士,那时候也是荣耀至极。
而明年的春闱,顾长卿这位小三元自然备受瞩目,若他能在乡试中再取得好成绩,那明年的春闱又多了一分希望。
但如今又冒出个穆唯昭来。
显然明年的情形说不上什么样子,清河县令也对这二人多有关注。
顾长卿谦逊儒雅,堪称读书人的典范。
相比较起来,穆唯昭粗俗不堪、高傲自大、目中无人,对读书人来说就是耻辱。
但老百姓却不在意这些,顾家只是农户,穆家却是富裕人家,还高调的撒钱,试问哪个不更喜欢穆唯昭?
所以穆唯昭的话一出,看热闹的百姓登时鼓掌叫好。
穆唯昭满意的点头,大声道,“再撒一筐子铜板!”
他话一出穆老爷险些吐出血来,这败家子儿!
然而到了这份上穆老爷也不能说不,便附和道,“撒!等我儿中举人之时,我便在门前胡同摆三日流水席请大家一起热闹热闹。”
三日流水席啊!
老百姓们一听顿时高兴的欢呼起来,以前他们不看好穆唯昭是因为他曾经是傻子,可如今的穆唯昭读书一年多便能比肩顾长卿得了小三元,那中举人不就是铁板钉钉的事儿吗?
穆太太笑眯眯的看着这爷俩,一抬头就瞧见薛云珠一脸无奈的样子。她伸手握住薛云珠的手道,“云珠,辛苦你了。”
薛云珠瞧着她的婆婆缓缓露出一个笑来。
等一家四口到了穆家门口,早就得知消息的下人忙点起鞭炮劈里啪啦的响了起来,薛云珠吓了一跳就见穆家的下人们排成两排躬身大声喊道,“祝贺少爷连中小三元。”
薛云珠:“……”她的公婆当真是把仪式做的很足。
府上的厨娘算着时间做了一桌子的饭菜,一进饭厅便闻到扑鼻的香味。
穆太太笑道,“今儿是好日子,一人赏一钱银子。”
下人们纷纷高兴起来。
饭桌上穆老爷一个劲儿催促穆唯昭讲讲这两场考试的事儿,穆唯昭一口菜都没吃到口中,穆太太嗔怪道,“你好歹让他吃口饭再说,这一整日也没好好吃饭,可不饿坏了。”
经她提醒穆老爷点头,又拿起筷子给穆唯昭夹菜,“快吃,吃完给我们讲讲。”
看的出来穆老爷很兴奋,毕竟穆家这么多年都没有过读书人,这到了他儿子这儿中了秀才了,他可不是长脸了。
“急什么。”穆唯昭反倒不着急了,他慢悠悠的给薛云珠夹了菜,然后道,“离着乡试还有近三个月,慢慢讲就成了。”
穆老爷连忙摆手,“那不成,还有不到三个月乡试,你明天开始就得好好读书了,哪有时间给我们讲这些废话,今儿吃了饭就赶紧讲讲,万不能耽搁读书这大事儿。”
穆唯昭抬头看了眼他娘,穆太太也赞同得点头,“你爹说得对。”
穆唯昭一口菜没吃下去都不想吃了,之前是他媳妇一直在他耳边絮絮叨叨读书,他爹娘好歹关心他是不是累了。
现在居然连他爹娘也开始了,他莫名觉得心酸又可怜。
“昭昭哥哥,快吃饭。”薛云珠笑眯眯得说。
穆唯昭顿时觉得受到安慰,露出感动得笑来,“还是云珠妹妹心疼我。”
薛云珠抿唇笑了笑,“那自然,你是我夫君,你赶紧吃完说完也好回去休息,休息好了明日好读书不是。”
说完就见穆唯昭一脸呆滞得盯着她瞧,薛云珠眨眨眼无辜道,“你这样瞧我做什么?”
穆唯昭大为委屈,“你们都一样。”
太心塞了。
穆太太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穆老爷正色道,“咱们穆家这么多年来好不容易出个秀才,怎么可能不重视,他日你若成了举人,那咱们穆家也就起来了。你可得努力加油给咱们穆家争光啊。”
话说得光面堂皇,但穆唯昭显然并不在意,说实在得,穆家说起来二叔一家他不管,自家也就这么几口人,比起荣耀他更想一家人安安稳稳得过日子,可比当官啥得好多了。当官看着荣耀门楣,但并不自由,每日卑躬屈膝烦不胜烦。
不过这些话如今他是不能告诉自己爹娘得,万一他们不赞同咋办,索性已经和薛云珠说了,到时候他们直接拒了回乡,爹娘也就不能说什么了。
晚饭后穆唯昭被穆老爷拉着讲乡试得事情了,穆太太拉着薛云珠说起府城得事来。
穆太太听完感慨道,“府城都如此繁华,那京城想必就更加繁华了。若昭昭能中了举人,过了年咱们一起进京城去。”
薛云珠知道穆太太得心思,想进京城看看自己多年未见得母亲,对此薛云珠不做其他说的。就是不知道自己的公婆对穆唯昭中状元后不做官这事儿怎么看了。
一直到了月上中天,劳累了一日的夫妻俩总算被穆老爷夫妻放过了。
牵着薛云珠的手回院子的时候,穆唯昭打着哈欠道,“要是爹知道我不想做官会不会很失望。”
“不一定。”薛云珠想了想道,“以前爹娘的愿望就是你能恢复正常,如今你不但恢复正常了还中了秀才,这本就是意外之喜,我觉得你只要我们好,爹娘是不在意你做不做官的。”
虽然薛云珠也拿不准,但依着夫妻俩对穆唯昭的重视程度,兴许能接受。
穆唯昭笑了笑,“那就好。”
穆唯昭中了小三元这事儿早就在清河县传开了,因着这事儿清河书院内部也掀起轩然大波。
无非就是读书十年的比不上读书一年的傻子这事儿。
胡进秀才没考上又平白被人打了一顿,早一步就回了清河,这会儿正与一众人等说穆唯昭的事情,转头见顾长卿端坐读书,忍不住问道,“顾兄就没什么想说的?”
顾长卿头都未抬,“没什么好说的。”
“人家也是小三元呢。”胡进瞧着顾长卿这模样就有些来气,忍不住嘲讽道,“毕竟你也是小三元,乡试的时候你们就能碰上了,你就不紧张?”
顾长卿抬眼看他,“紧张,就因为紧张所以我才赶紧读书。”
说着他笑了笑,“我再如何也是小三元,中举不在话下,胡兄有这心思再这编排他人不如赶紧读书,明年考个秀才回来,也不枉费爹娘和师长对我们的栽培。”
说完顾长卿又低头看书了,胡进恨的咬牙切齿,“顾长卿,你得意什么,你再能耐有本事考过穆唯昭啊,人家要钱有钱要靠山有什么,你有什么!一个农家子罢了。”
“你说的没错。”顾长卿头都没抬,语气平淡道,“我是农家子,没钱没靠山。但我有脑子,我有学识,我能依靠自己而非他人往上走。不到最后谁又能说得准谁厉害不厉害呢。”
胡进却听不进这些,只觉顾长卿是瞧不上他没中秀才,冷哼一声便往外去了。
胡进家中富裕,出手阔绰,时常拿银钱买些东西收获人心,他一走,其他几个也连忙跟着去了。
顾长卿抬头冷哼一声,“傻货。”
除了清河书院,县里的人对穆唯昭中秀才这事儿也是津津乐道。在这话题中,夏天悄然而至,天气也热了起来。
回到清河后薛云珠夫妻挪了一日的功夫回了一趟薛家。薛云录一早就在家等着了,瞧见穆唯昭的时候眼睛都亮了,跟在穆唯昭后头不住的问,“姐夫你也是秀才了?”
得到准确的回答后薛云录又高兴道,“那你和顾大哥一样厉害了?”
穆唯昭转头看他眼神微眯,“你说错了,你姐夫可比你那不知哪门子的顾大哥厉害多了,他读书那么多年才中秀才,你姐夫读书一年就中秀才,你应该说他拍马也赶不上你姐夫。”
虽说他的学识都是上辈子学的,但别人又不知道,一点都不耽误他这样说。
薛云录经过这两年的历练早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忙笑着迎合,“姐夫说的对,顾长卿根本不及姐夫一根手指头。”
这话听在心里舒坦,穆唯昭拍拍他肩膀道,“小舅子,这样说才对。我带来一方好墨拿去用吧。”
“谢谢姐夫。”薛云录暗地里擦把冷汗,得亏他反应过来了,不然这墨估计都得带回去了。
饭后徐氏又拉着薛云珠讲悄悄话,“我听说府城富贵,也有不少那样得女子,姑爷可背着你出去过?”
薛云珠看她担心忙道,“娘您放心,他不是那样得人,在府城得时候旁人叫他出去他也不出去,而且有朱夫子盯着,天天学习,很少出去过,您别瞎想。”
“那就好。”徐氏点头道,“我就知道他不是那样得人,但乡试是去济南府,索性现如今你们也没个孩子,到时候你再跟着去。争取早日怀上。”
薛云珠噎了一下,“去肯定要去得。明年春闱我也会跟着。”
除了这一日,穆唯昭又开始艰苦得读书了,朱夫子如今越发觉得力不从心,他私下对薛云珠道,“依着他如今得水准,我是教不了他了。”
闻言薛云珠惊讶得看他。据她所知,朱夫子也是举人出身,而且名次靠前,学识过人,若非如此也不会脾气差还能在清河书院执教多年。
现如今连他都说教不了穆唯昭了,那是不是说穆唯昭如今学识已经足够好了?
薛云珠想了想还是道,“夫子,即便如此也得劳烦您在这儿瞧着了,您也清楚他什么性子,好歹给看顾到七月底才是。”
朱夫子晒笑,“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他若能中举人,那今后我自己收徒也不担心了。”
如此说定,朱夫子还是在穆家带穆唯昭读书,但显然朱夫子已经教不了穆唯昭了。
整个夏日穆家一家四口除了穆老爷忙碌生意得事儿,其他三人是各忙各的,薛云珠除了画衣服样子就是跟着穆太太学习管家,偶尔去铺子瞧瞧,穆唯昭一日有多半时间在读书,对外界的事儿一点不掺和。
期间有不少秀才举办文会想要邀请穆唯昭,也都被穆唯昭拒绝了。
用穆唯昭的画来说,“这些酸腐秀才就会之乎者也,老子才不屑与他们为伍。”
时间匆匆而去,酷暑到了末尾的时候也到了七月底,薛云珠夫妻也该动身前往济南府准备参加乡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