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昭在看到了贺隽升就忍不住想到了钱宝儿告诉她的那句诗。
他看上去温和, 很难想象居然会念出这样充满了一些野心和抱负的诗词。
诗词带着一点浪漫色彩,让人想到了本是徐徐而飞的风筝,因为遇到了一阵狂风, 绕线的轴滴溜溜转个不停,风筝也霎时间高高飞起去追逐青云。
贺隽升怀中抱着书, 对着魏昭行礼, 唤她明衍郡主。
钱宝儿问道:“你怎么知道她是昭昭?”
贺隽升笑道:“钱小姐与明衍郡主关系最好,我猜测是明衍郡主, 而且明衍郡主这里有梨涡,刚刚好像见到了。”他用手指了指面颊,示意梨涡的位置。
钱宝儿侧过头去看魏昭:“只有笑得时候有。”
贺隽升含笑说道:“说话的时候也会若隐若现。”
魏昭开口说道:“贺郎君的洞悉力很强。”
贺隽升笑着拱手,“多谢郡主谬赞。”
旋即, 他带着两人去了家里。
贺家所在的院子是在一座桥边,这桥是通往城外的一条近路, 小桥弯弯充满了雅趣,而贺家租住的院子也是给人这样的感觉, 虽然并不大,但是打理得很干净。
贺梅芳正在河边里洗衣服,她的旁边有一个摇椅, 上面半躺着的是贺隽升的年迈母亲。
老太太的身子很瘦,衣服穿在她的身上宽宽大大的,昔日里贺家应当过得还不错, 老太太衣服看上去很好,现在被磨损了的绣纹依然是精致的。
见着人来了, 贺梅芳利落地把衣服装入到了盆子里,一路小跑回到院子,然后再把老夫人一扶, 贺隽升负责搬摇椅。
贺隽升的家中清贫,却养得有一猫一狗,猫儿是通体雪白的,毛发蓬松,轻盈地迈着步子走了过来。
它毛茸茸的尾巴高高翘起,先是绕着钱宝儿转圈,紧接着冲着魏昭走来,它大大的眼睛缓缓眨动,偎依着魏昭的腿,冲着她软绵绵叫着。
“哇,雪团一见到了你就不要我了。”钱宝儿已经熟练地把雪白京巴狗抱了起来,小狗儿显然还是更为亲近钱宝儿,不停地冲着钱宝儿摇尾巴,汪汪叫着。
钱宝儿:“昭昭,雪团很亲人的,贺小妹子还会给它洗一洗,很干净的。你可以抱一抱。”
魏昭点点头,刚弯腰,这叫做雪团的猫儿就轻盈地跳到魏昭的怀中,叫声越发嗲,让人觉得心底都甜滋滋的。
魏昭小心翼翼用手指揉了揉它的脑袋,这猫儿发出了愉悦的呼噜声。
从钱宝儿那里魏昭知道了贺梅芳说话磕磕巴巴,她不太爱说话,这会儿腼腆一笑,利落地再次拧了拧手中的衣服,抖落的水珠在空中折射出漂亮的光华,她踮起脚晾晒衣服,魏昭注意到,她晾晒的是贺隽升的中衣。
贺家老太太的眼睛不大好,她慢吞吞站起来,听贺隽升称呼昭昭为明衍郡主,她的那双浑浊的眼睛一直试图去找魏昭在哪儿,一边说道:“老太太活了一辈子,还没有见过郡主呢。”
“老夫人,您客气了。”魏昭就走上前,看着老太太,她的眼睛像是蒙上了一层白霰,这样挡住了她的视线,让她看很多东西只是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
老太太干瘦的手抓住了魏昭的,她努力凑近了去看,而这个时候贺梅芳连忙上前。
“老、老夫人,吓、吓到郡主了。”她说话就像是宝儿说的那样很磕巴。
“我没事。”魏昭扶住了老夫人,“您坐下就是。”
因为抓着老夫人的手腕,魏昭还摸到了她的脉搏,年轻的时候底子不错,现在年老了生活应当也过得去,她的脉搏摸上去还是沉稳矫健的。
“老夫人平时都不爱搭理人的,没想到见着你这么热情。”钱宝儿一直抱着狗显然那只小京巴不太舒服,发出了呜呜的叫声,钱宝儿这会儿就把小京巴放到了地上。
贺梅芳在劝阻了之后,用手擦了擦汗,她从角落里搬过来几个小凳子,给昭昭和宝儿一人一个,魏昭双腿并拢,那只叫做雪团的猫儿还是呼噜噜地窝在她的膝头,而钱宝儿抱着那条狗也是绕着她转。
宝儿从腰间拿出了一个锦囊袋子,抛给了魏昭一个。
“这是什么?”魏昭问道。
钱宝儿嘻嘻一笑,“你打开就知道了。”
魏昭打开之后发现这里面是油炸晒得干干的小鱼干,雪团湿漉漉的小鼻子去顶着锦囊,而魏昭就从里面拿出了一小条喂给了雪团。
这会儿贺隽升笑着说道,“每次钱小姐过来,尤其是雪团总是黏着钱小姐,没想到今儿倒是转了性子,黏着郡主了。”
老夫人似乎想要说什么话,最后咕噜噜地也没说出来,因为贺梅芳去端了糕点出来,糕点堵住了老夫人的嘴,她的腮帮子鼓起来就无法说话了。
“狗狗叫做白羽。”钱宝儿说道,“它和雪团都很乖,一丁点都不会挠人。”
魏昭想到了珊瑚,她当年就不大喜欢猫儿,魏昭伸手捏了捏猫儿的爪子,她微微一怔,这猫儿似乎没有爪尖,她再稍微用了点力气,结果雪团忽然一改温顺的模样,伸出爪子对魏昭嚎了一声,叫起来有些凄惨,随即从她的膝盖上跳回到地面上,等到缩在一个角落里,它细细地舔着前爪。
昭昭一愣,她只是稍微加重了一些力度,但是这猫儿就这么凄厉,让她好像觉得是不是把它给弄伤了。
“雪团不、不能出去,它,它心情不好。”贺梅芳说道。
贺隽升正回到屋子里泡茶,此时端着茶盏出来,“怎么了?”
魏昭开口说道,“没什么,就是看一只猫一只狗,洗得很白。”
贺隽升:“这都是芳姐儿做的,她很勤快。”
贺梅芳听闻贺隽升的话,眼睛亮了起来,这让昭昭注意到,她本来就生得很好,只是因为常常佝偻着背,加上晒得有些黑,其实贺梅芳的五官很是秀美。
魏昭和钱宝儿一起在贺隽升家里待了小半个时辰,等到离开之后,钱宝儿就迫不及待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魏昭含笑说道:“你都见了多少次了,我才见几次。”
钱宝儿嘻嘻一笑,“这倒也是,你再看几次就好了。”
“知羞不知?”魏昭去捏钱宝儿的面颊。
钱宝儿的脸红彤彤的,她扑在魏昭的怀中,“要是和你说,我就不怕羞。”
两人说笑了一会儿,魏昭顺口说道:“老夫人的眼睛怎么不治?是因为家里的钱不够吗?”
钱宝儿摇头说:“贺郎君与我说,他当时抄书攒了不少银子,本想要都用在老夫人身上,结果请了大夫来看病,老夫人的眼睛是治不好的。”
魏昭的眉头皱了起来,如果要是说老夫人不愿意治才对,但是治不好的话,就有些不大对了,这金针拨霰虽然有些难,但是京都里应当也有这样的病人才是,难道是在其他地方治得?
“是以前在其他地方请的大夫吧。”
“不是。”钱宝儿说道,“除了孙大夫之外,整个大齐肯定还是京都的大夫好,所以特地到了京都最好的药堂,好像是叫做什么福安堂看病的。”
钱家请的是从太医署退出来的老太医定期来府中请平安脉,所以不知道这福安堂,但是魏昭知道,这福安堂光是在京都之地就足足有数百位的大夫,里面有从战场上退下来的军医,还有太医署里退出来的老太医,可以说是底蕴深厚。
“老夫人有其他的病症吗?”
“具体就不大清楚了,怎么了?难道孙大夫可以治?”钱宝儿小声说道,“其实我也想摆脱你请一下孙大夫给老夫人看一看,虽然说贺郎君说治不好,但是孙大夫可是神医。”
昭昭点点头,“你放心,我晚点给师父写信。”
自从说到了贺家老夫人的病症,昭昭的笑容已经收敛了下来,不知道为什么,又有和上次那萧山之行的感觉,不过能够庆幸的是,钱宝儿此时大约只是情窦初开,别的心思只怕还没有升腾起。
钱宝儿倒是没有看出来昭昭的心思沉重,还是笑嘻嘻的一派天真的模样。
魏昭等到把钱宝儿送回到了钱家,自己去了京都最大的福安堂,花钱找了最好的大夫,与那位须发皆白的老大夫说了贺家老夫人的症状。
“福安堂的话,可以给人用金针拨霰吗?”
“哟,小姑娘可以啊。”老大夫笑着说道,“这么偏的针灸方子都知道?金针拨霰的话,正好整个京都,就咱们福安堂做的好,而福安堂里,以前就是我做的最好,现在不代表我不好了,而是我徒弟负责给人拨白霰。”
他的语气有些得意,今天下午正好人不多,就与魏昭说了不少话,“光是京都里的人前几年大部分的白霰都是我拨的。”他撸起了袖子做出了拨动的模样。“我年轻的时候手可稳了,就这样下去,手再这样一抖,一挑,就全好了。”
一个年轻的后生出来,老大夫连忙说道:“这就是我徒弟,现在的金针拨霰,都是他做得!”